理工男说诗词（11）文天祥：悲剧也英雄之二

文天祥这样的大英雄，只说一首意犹未尽，再说一首。

金陵驿

【南宋】文天祥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理工男说】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文天祥在广东被俘，元人钦佩他坚贞不屈的气节，了解他扶将倾之大厦的状元才华，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舍不得杀掉他，而是把他从广东押解到元朝的首都大都（今北京）。押解途经南京，在驿馆文天祥写下了这首诗。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金陵的驿馆，是宋朝的离宫，如今荒草已经连成一片（草合离宫），在惨淡的夕阳照耀下，更显得一片凄凉。自己孤身一人，被元人押解着，就像一片漂泊的孤云，无依无凭，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去向。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山河还是那个山河，景色未改，可在元朝统治下城郭颓坏、人民或离散、或死亡，城郭、人民大半已经不同于以往。“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秋天，芦花老去，随风飘舞，自己也一样老去，不知道要飘向何地？主人已经变成了蒙古人，旧时的名门望族已经消逝，他们的堂前燕子将要飞入谁家？这句化用了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前六句草合离宫、夕晖、孤云漂泊、城郭人民、满地芦花，处处是战争后的凄凉景象，但只是铺垫，最后两句“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才凄凉到了极致。这里“路”不是道路，是宋朝的省级行政单位，类似现在的省、市、自治区，为中央直管的行政单位。比如辛弃疾有“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啼鹃带血”是一个典故，来自一个凄惨的神话传说。传说蜀帝杜宇号望帝，禅位于其宰相鳖灵。没想到鳖灵昏庸无道，还占去了望帝的妻女。望帝悔之不及，日夜痛哭，死后化作杜鹃鸟，日夜哀啼，直至啼出一片片殷红的鲜血。这当然是古人看到杜鹃鸟红嘴红冠附会出的故事，但唐诗中多有涉及，比如白居易的“杜鹃啼血猿哀鸣”，李商隐的“望帝春心托杜鹃”等等。望帝的故事本来就够凄惨，但文天祥离开南京的心情更凄惨。为什么一路押解都没有觉得那么凄惨？因为南宋是一个偏安一隅的政权，其领土自败于金朝就只在长江以南。别却江南路，离开南京继续向北，就等于永远离开了故土，对南宋无限忠诚的文天祥怎能不觉得凄惨？成了俘虏，离开故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文天祥已经打定主意，虽然身离故土，就是死后化成杜鹃，魂也要飞回来。

这悲剧英雄的信念，万死不变。

20250108写就，20250208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