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人类世界中的道德

两位作者探究了我们用以判定谁以及什么事物具有重要性的衡量标准

超越人类的世界已然来临，学者们开始以跨越不同实体的方式来探讨相关的道德和法律问题，而不再仅仅专注于某一种生物。哲学家杰夫·塞博（Jeff Sebo）所著的《道德圈》（*The Moral Circle*）和人类学家韦伯·基恩（Webb Keane）所著的《动物、机器人、神灵》（*Animals, Robots, Gods*）这两本新书，为这场充满挑战但又引人入胜的讨论做出了有意义的贡献。

从《道德圈》的副标题（“谁重要，什么重要，以及为什么重要”）可以看出，这本书承担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塞博借鉴功利主义传统，阐述了一种道德演算方法，广泛考量了诸如能动性、意识和感知能力等特质的重要性：“如果根据现有证据，某个生物至少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是重要的，那么它就至少值得我们给予一定的考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这个看似简单的框架实际上相当新颖。塞博认识到，非人类生物是否拥有具有道德重要性的属性充满了不确定性，因此他建议，最佳的方法应该是谨慎和谦逊。

塞博无疑是谨慎且谦逊的。他意识到虐待动物、机器人，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非人类生物所带来的风险，这些行为可能会造成重大的道德伤害。但在他这种谨慎的主张背后，存在一些矛盾和尚未解决的缺陷。例如，他对本体属性的依赖忽视了学者们对这些属性的实用性和实证基础存在的严重分歧。塞博在没有充分考量道德地位的关系论方法潜力的情况下，就认可了这些属性的有效性，而关系论方法在非西方和本土文化中较为常见，因此他并没有完全实现自己所说的 “多元主义” 目标。此外，一些人可能会觉得，他用以评估道德关切的 “概率性” 方法过于技术官僚化，让人不太舒服，因而与我们道德直觉中更具情感和现象学层面的内容脱节。尽管存在这些不足，《道德圈》仍然是大众哲学著作中最优秀的范例之一，内容通俗易懂，可读性强，既充满了求知的好奇心，又不失严谨。

在《动物、机器人、神灵》一书中，基恩开启了一场跨越我们复杂道德领域的全球之旅。从一开始，他就让读者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确定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或许是不可能的，因为道德传统是复杂的、因情况而异的，且具有文化特殊性。这为关于非人类生物道德地位的讨论注入了一种跨文化的敏感性，而这种敏感性只有人类学才能提供。基恩还试图将自己的作品与 “主流哲学传统” 区分开来，他指出，主流哲学传统往往反映了 “西方、受过教育、工业化、富裕且民主”（即 “怪异”，WEIRD）的全球少数群体的观点。

《动物、机器人、神灵》按照人类与近人类、类人类和超人类的文化相遇情况来组织内容，涵盖了广泛的领域。从自动驾驶汽车、使用呼吸机的祖母，到用于祭祀的水牛和玛雅的萨满巫师，基恩触及的具有道德相关性的生物种类，可能比迄今为止的任何其他学者都要多。尽管无法得出关于什么使一个实体有资格获得道德关切的普遍结论，但他广泛而有条理的研究确实勾勒出了一些普遍存在的趋势：人类 “一直与在伦理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他者共同生活”，历史上的每一种文化都遵循着一套伦理准则，以及不同社会之间的道德差异是不可避免的。

鉴于其学科视角，《动物、机器人、神灵》以一种人类学家能够理解的方式探讨学术概念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有时，基恩对其他领域如何处理关键概念缺乏了解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例如，他在论述道德主体时，没有区分道德行为者和道德承受者，而这对于许多道德哲学家来说是一条明确的界限。这本书至少在描述层面上是以人类为中心的，它巧妙地讲述了各种文化如何对待非人类生物的故事，但并没有努力打破在 “怪异” 世界中占主导地位的以人类为中心的思维方式。尽管如此，《动物、机器人、神灵》仍是一部内容丰富的作品，讲述了我们如何对待他者的故事。

虽然这两部新作品都有着共同的抱负，即拓展我们的道德思维，超越我们人类自身的范畴，但它们也在重要方面存在差异。塞博在努力勾勒一个能够帮助我们做出道德决策的方案时，严谨且深思熟虑；而基恩则将更多精力放在引导读者了解不同的观点上，没有阐述什么事物应该重要以及为什么重要。基恩还沉醉于一种道德不可知论，而塞博则积极试图克服这种观点，基恩甚至声称 “单一的道德演算方法之梦” 根本就是 “不切实际的”。不过，总体而言，两位作者都为蓬勃发展的关于超越人类世界以及我们对其应尽义务的文献增添了新鲜且易于理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