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望改变衰老进程的前沿医疗手段

对长寿领域现状的乐观展望，为治疗多种衰老相关疾病带来了希望——但这与美国当前的科研格局似乎格格不入。

四位年长女性身着泳衣，手扶海边防波堤栏杆，身体前倾指向天空  

终生保持积极活动与社交参与，或许有助于人们更长久地维持健康状态。图片来源：Getty  

《超级长寿者：基于证据的长寿之道》（*Super Agers: An Evidence-Based Approach to Longevity*）  

埃里克·托波尔（Eric Topol）著，西蒙与舒斯特出版社（2025年）  

临床医生埃里克·托波尔所著的《超级长寿者》刚刚出版。但作为一名美国科学家，此刻阅读这本书时，我深感离奇——书中对医疗领域现状的展望充满乐观，然而自该书撰写以来，托波尔所描述的诸多极具潜力的研究方向，已遭到特朗普政府的资金削减。

例如，《超级长寿者》提出，依托新冠疫苗背后的mRNA技术，我们即将能够治疗一系列疾病——从流感、艾滋病（HIV）、狂犬病等病毒感染，到结核病及多种癌症——但如今这类研究在美国正面临被砍的风险。

尽管如此，托波尔仍出色地全面综述了旨在攻克多种缩短人类寿命疾病的前沿方法。他剖析了每种疾病的特性及当前治疗现状（包括对正在进行和近期完成的临床试验的详尽概述），并探讨了未来的可能性，其中涵盖CRISPR基因编辑和干细胞技术在治疗血液疾病、癌症、阿尔茨海默病等领域的进展。他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涵盖了海量内容，并为读者提供了论据充分的建议。

书中涉及的许多疾病（如肥胖症、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在非专业人士眼中可能不算“衰老相关疾病”。但与该领域多数研究者一样，托波尔认为，任何缩短预期寿命、降低生活质量的健康问题，都是衰老的表现形式，都应通过医疗手段加以解决。

许多关于衰老与长寿的科普书籍，要么侧重个人故事，要么聚焦自助建议。相比之下，本书几乎不依赖轶事。托波尔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拉霍亚市斯克里普斯研究转化研究所的专业心脏病学家，数十年来一直关注人类衰老问题。他结合自身临床经验，阐述了多个健康领域的研究进展与亟待解决的挑战。基于这样的背景，作者将重点放在慢性疾病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托波尔对GLP-1受体激动剂（胰高血糖素样肽-1受体激动剂）尤为看好。这类药物是治疗糖尿病和肥胖症的“重磅药物”（如司美格鲁肽，商品名诺和泰），不仅对这两种疾病有效，还对一系列意外缩短健康寿命的病症具有益处。他称其为“历史上最具变革性的药物之一”，并解释道，GLP-1受体激动剂对肝病、肾病、癌症和生育能力均有积极影响。一些研究者甚至希望这类药物能用于治疗痴呆症、帕金森病和阿尔茨海默病。

生活方式因素

托波尔还探讨了人类衰老中几个难以在动物模型中研究的方面，即心态、社交互动的重要性以及心理健康的影响。他指出，“健康长寿人群”（年龄超过80岁且身体状态极佳的人）在基因层面几乎没有共同特征，但他们普遍保持积极活动和社交参与。

作者举了两个例子——98岁的“健康长寿者”L. R. 女士，以及同样98岁但从医疗进步中大幅获益的R. P. 先生——以阐明其核心观点：人际交往与医疗进步具有重要价值。长寿的实现途径可能有两种：依靠随机的好运、坚韧的意志和乐观的心态（如L. R. 女士），或借助当前最先进的医疗手段（如R. P. 先生）。

与所有探讨寿命与健康寿命的著作一样，托波尔在书中总结了当前关于饮食影响的研究成果，但他也指出，目前缺乏真正的随机临床试验来探究饮食对长寿的具体作用。他提出了一些与其他长寿“专家”观点相悖的建议——例如，他指出，其他人所推崇的“高蛋白饮食”缺乏确凿证据支持，且可能与炎症相关。除此之外，书中的饮食建议与其他渠道的信息基本一致，只是更具扎实的临床依据。当然，运动也是书中的重要内容。例如，托波尔提到，随着对“运动与衰老”研究的深入了解，他作为心脏病学家给患者的建议已从“强调有氧训练”，转变为“重视力量训练、抗阻训练和平衡训练”，因为这些训练能降低衰老相关疾病的风险。

中国某乡村医院内，一名医生正扶住坐在病床上的老年患者的腿部  

有些人天生就是健康长寿者，而另一些人则依赖医疗手段维持健康。图片来源：CFOTO/未来出版公司/Getty  

托波尔略带遗憾地指出，许多本可加速治疗进程的诊断检测手段，往往未能得到广泛应用。例如，宏基因组学（一种快速确定感染源的技术）未能普及，这一点让他尤为懊恼。有些能够诊断、治愈或治疗疾病的手段，因成本高昂而未能成为临床常规；而另一些手段，或许只需调整标准流程和加强人员培训就能推广。

托波尔自称“技术乐观主义者”，他毫不掩饰（有时甚至不加批判）对人工智能（AI）改善诊断、实现个性化治疗潜力的推崇。他描述了AI如何整合多种数据类型，以提高诊断和治疗的准确性、速度与有效性，但并未提及一些潜在问题——例如，AI在针对女性和部分少数族裔群体的诊断中可能存在偏见。

在以“病毒学与免疫系统”为核心的章节中，托波尔的阐释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解释了免疫系统在某些疾病中如何“失控”，以及利用新技术应对病毒感染的相关潜力。例如，通过抑制过度活跃的免疫反应来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新策略——这些内容是普通读者此前可能知之甚少的领域。

尽管托波尔对癌症、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最新疗法以及干细胞技术持乐观态度，但他也坦诚地提及了研究中的失败——例如“阿尔茨海默病候选疗法的‘坟场’”——并清醒地指出哪些领域仍需进一步突破。他会用临床试验失败的冰冷事实和当前疗法的局限性来“调和”自己的热情。此外，他还清晰地阐释了前沿CRISPR基因编辑技术引发的伦理困境，尤其是在“人类胚胎编辑”以及“平衡‘提供治疗的义务’与‘高成本、低可及性’”等方面的争议。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托波尔简要提及了“医疗不平等”问题。他所描述的大多数医疗手段都极其昂贵——新技术和新疗法刚进入临床时，这一点不可避免。至少在初期，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最需要这些治疗的人）可能都无法获得。即便他所提及的生活方式因素（健康饮食、规律运动、低压力），在社会安全网更完善、经济差距更小、医疗保险问题更少的国家，也比在美国更容易实现。

人类寿命存在上限吗？

其他科普书籍可能因科研进展迅速而很快过时，但《超级长寿者》面临的问题或许恰好相反：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资金受限、研究进程放缓、特定治疗项目停滞，都可能让书中的展望落空。这本书仿佛被困在一个“平行宇宙”中——在那个宇宙里，联邦资助的研究和临床试验仍在稳步推进，医疗不平等问题也得到了重视。

对美国科学（尤其是对NIH）的打压，正在瓦解前沿治疗手段赖以生存的体系。尽管托波尔热情描述的许多研究确实在私人医疗机构和世界其他地区开展，但其中大部分研究，以及由NIH资助的临床试验，都已陷入停滞。用于筛选新疗法的动物模型研究，可能会被类器官或AI等其他方法取代——但这些方法终究无法替代活生物体。托波尔书中提及的疾病研究（包括癌症、镰状细胞贫血和女性健康相关试验）正面临资金削减。事实上，作者还简要探讨了美国“反科学”和“反疫苗”运动对本国长寿研究构成的具体威胁——而自他完成书稿以来，这些威胁只会有增无减。

任何关注当前及未来“健康寿命治疗手段”的人，都会认同托波尔的热情——他坚信医学在攻克“限制生活质量的疾病”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在《超级长寿者》中，我们得以窥见一个仍有望实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