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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声明,本系列翻译节选没有经过原作者D. Soyini Madison教授和Sage Pubilication的允许,
因此仅供学习使用,一切分享和商业行为与本人无关。
访谈的本质:作为动态实践的脆弱性
访谈是民族志的核心方法,它既是技术也是伦理,既是理论也是直觉,既需协作也需对深层脆弱性的开放。Della Pollock(1999)在《讲述身体表演生育》中描述其作为访谈者的立场:
"我让自己...脆弱到被触动。在倾听与书写中,我成为他人力量的记录者。与当前学界对研究者'塑造、驯化、挪用与控制'研究对象的权力迷恋相反,在与项目参与者的对话和书写中,我更多感到不安与震撼,被'他者化',被诘问,被迫进入若非如此绝不敢涉足的认识论疆域。"(p.23)
成功的访谈不必然依赖预设问题或周密计划(尽管对新手很有帮助),真正需要的是:真诚的好奇心、纯粹的关注、甘愿成为"他人力量的记录者"的勇气。
在访谈中建立融洽关系:我们之间如何互动?
除了设计访谈问题和规划田野调查的技巧外,民族志研究者自身的态度和举止同样至关重要。关于"民族志人格"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通过自我反思来提升作为访谈者的个人特质,已有诸多讨论。以下清单列出了访谈者需注意的要点,有助于与田野中的对话者建立和谐且富有成效的关系——这一过程通常被称为**融洽关系(rapport)**的建立。
1. 有意识的融洽关系
初期需明确:融洽关系是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的舒适感、和谐与信任。在整个访谈过程中保持对融洽关系的觉察,有助于让参与者感受到被尊重和被真诚倾听。记住,成为一个好的倾听者既是一门艺术,也是一种美德。
2. 预期管理
从兴奋期待到紧张不安,各种预期情绪都很常见。重要的是将这种预期能量转化为积极准备——回顾田野笔记、设计问题、进行头脑风暴,并理解一定程度的兴奋和焦虑是正常的。
3. 积极的"无知"
"知者"(knower)与"被知者"(known)的概念隐含着谁掌握知识、谁在努力获取知识的张力。作为民族志研究者,我们的"已知"始终建立在某种"未知"之上,而我们需要通过向"知者"提问来填补这种未知(Spradley, 1979)。在田野中,我们难免会被参与者视为天真、单纯甚至易受欺骗的对象。**积极的"无知"**意味着承认自己的不知,并谦逊地依赖他人、信任"知者"的知识。同时要相信,我们能够以诚信、智慧和信念去理解未知。
4. 积极思考与共情倾听
尽管传统上认为民族志研究者是提问者,而参与者是回答者,但在批判民族志中,僵化的"提问-回答-提问"模式被更流动、互惠的动态所取代——受访者与访谈者成为Rubin和Rubin(1995)所说的"对话伙伴"。访谈中逐渐形成的对话质量具有实质意义,是融洽关系的关键因素,而这源于积极思考与共情倾听。
共情倾听:以开放的心态和善意的接纳去倾听对方的表达,动机不是评判,而是理解。
积极思考:在倾听时,你的思维并非被动接收,而是活跃地参与解读话语的意义与内涵。
5. 地位差异
必须意识到权力与地位的差异。如果你忽视或拒绝承认自己作为研究者所携带的特权,你将无法看到这种特权可能对他人造成的不利影响。同样,若你无法或拒绝看到自身地位的优势,你也将忽视那些地位被不公正压制的人所面临的复杂不平等与隐性不公。
若你的研究对象是地位高于你的权力阶层,你仍需意识到作为研究者的地位差异——你拥有讲述他们故事的权力,并掌握如何呈现他们的最终话语权。
6. 耐心追问
访谈中,某些话题或问题可能让你觉得需要更深入或更清晰地理解受访者的表达。例如:
当叙述看似矛盾时,你可能需要追问故事的真相;
当信息不足或表述模糊时,你可能需要进一步澄清。
追问需要耐心与理解——没有人喜欢被测试或审问。你既非记者也非法官,因此追问必须温和、尊重,并在必要时提供辅助。可以通过后续问题帮助对方回忆或深化对话,使追问更具语境支持。
对访谈的经典"威胁":脆弱性与风险时刻
在审视自身特质的同时,我们必须谨慎考量那些影响受访者的因素。Raymond L. Gorden(2003)提出的"威胁"框架极具启发性,他系统阐述了受访者普遍感到不安的社会心理维度。理解这些维度及其对访谈的影响,有助于研究者把握形塑回答的主观性与特殊性因素:
1. 自我威胁程度
Gorden指出:"受访者倾向于隐瞒可能威胁其自尊的信息"(2003, p.159)。当问题意外引发尴尬、羞耻或贬低感时,受访者可能回避问题或扭曲事实以维护自尊。民族志研究者若察觉此类威胁,可选择放弃追问或用委婉措辞缓冲。
2. 遗忘程度
需谨记:记忆是每次访谈的变量,且访谈目的往往不在于帮助受访者"正确"回忆,而在于观察记忆如何被表达。作为批判民族志研究者,我们关注的不是遗忘本身,而是记忆的呈现方式及其多样性。
3. 泛化程度
人类通过泛化与具体化来把握经验。研究者需警惕:当泛化经验被表述为"真理"时,可能只是特定世界观或有限经历的产物;而过度具体化也可能忽视更广泛的意涵。
4. 主观体验程度
批判表演民族志关注主体性的建构与影响。事件意义始终包裹在叙述者的主观表达(参与者主体性)与研究者的主观倾听(研究者主体性)之中。主体性成为每个叙事的容器、透镜与过滤器。
5. 意识与无意识体验
弗洛伊德(1927)将意识比作冰山可见的尖顶,无意识则是水下90%的庞大部分。访谈中我们常见证无意识的意义与意图浮现,但需注意:研究目的并非对参与者进行精神分析。
6. 创伤程度
深层的恐惧与悲伤可能导致受访者突然终止回答,或陷入冗长的情感宣泄。研究者应提前准备应对策略:保持共情倾听、遵循叙述节奏、通过眼神与肢体语言传递理解,必要时以温和同理心引导回应。
7. 礼仪程度
Gorden(2003)强调:"沟通形式受禁忌、秘密、回避、'善意的谎言'等约束...某些符号与态度只在特定社会关系间流通"(p.163)。性别、种族、年龄或文化禁忌都可能抑制真实表达,研究者需辨别回应是否受礼仪规范调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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