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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

已有 3527 次阅读 2011-2-1 16:57 |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年夜饭

故乡的年味儿·年夜饭

 

      15岁以前,我都是在家乡过春节。童年的记忆总是最难忘的。故乡春节的年味儿浓浓的,那情景,那感受,至今不忘。

    年夜饭桌上的丰盛的菜肴,那材料都是自己家种的或养的,很少买的,分外新鲜。鸡自然是自己家养的,那白白的嫩肉,有一股扑鼻的香。鱼是草鱼或鲤鱼,也是自己家池塘里养的,一直到年三十上午才拦网捞上来,几个小时后,红烧鱼就上了饭桌。鸭子也是自己家养的,早一个月前就做成了板鸭,被晾了起来。猪也是自己养的,刚刚宰了不久。端到桌上的猪肉是我父亲伺候了一天用木炭小火炉细火砂锅炖做成的,五花肉里放了各色豆子,因为整整炖了一天,肉和豆都像豆腐一样烂,没了魂了。我们最爱吃的是酿豆腐和团粉包,这是我们客家菜肴中的特色。酿豆腐是用像骨牌那样大小的四方形的一块一块炸豆腐做的,这炸豆腐是买来的,从四方形中,挖开一个小口子,填进精心制作的肉馅,码在盘子上,放锅里去蒸,那味道只有真的吃过的人才能品出来。去年我会故乡去,这母亲亲手做的酿豆腐已经吃不上了,是从店里买回来的,机器加工的,味道全变了。近些年全国各地陆续开了客家饭店或饭铺,我经不住诱惑,总以为那里可能有客家的地道的酿豆腐,菜单上自然也有酿豆腐这道菜,但味道都不对,始终再也吃不到端到年夜饭桌上的母亲亲手做的那种味道的酿豆腐了。再就是团粉包,客家话的“团粉包”的拼音是“juelangbao”但第一个音“绝”要读入声,一般人似读不出来。它有点像北方的饺子,但它的皮是团粉做的,不是干(赶)出来的,是用手捏出来的;它的馅是熟的,不是生的,馅里不是一堆死肉,有肉末,但不限于肉末,里面还有剁碎的豆腐干、蘑菇、木耳、菜心等等。它的味道也是很久没有尝到了。现如今家乡的商店里也有卖的,但也是机器加工的,味道因机器加工而全变了。桌子上的酒自然是自己家种的糯米酿制的米酒,一般年夜饭上的米酒是存放多年的老酒。我虽然不会喝酒,但多少要尝一尝,它似乎比什么茅台酒、五粮液的酒香更甚一筹。此外就是各类炒青菜,最好吃的是肉炒冬笋,冬笋在北京变得很高贵,叫做“玉兰片”,一个雅致的名字。当然,那天的米饭是自由地吃个够,你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没有平时的分配和限制。

    这个时刻一家老少都带着笑容,来到饭桌旁,这时候祖母要问一声:给公太上香了吗?(“公太”是客家对祖宗的尊称。)大家说:上了!我们家乡过年的风俗是,在除夕之夜,要把前辈人留下的请画师精心绘制的长长的五彩的祖宗画像,特意挂在祠堂的右厅,画像面前摆上上供的桌子,供上果品,每天晨晚两次上香,并点红蜡烛。(非常不幸,前几年,我大弟弟来电话说,我们家祖宗的画像,被当作文物被人盗了,问我怎么办?我意识到那是明清古文物啊,在今天的商业社会,这是值钱的啊!哪里还寻找得回来。)祖母又问:大门关了吗?大家说:关好了。我们那里的风俗,平时祠堂的大门是不关的,外人可以随时进来,到我们祠堂里,讨晚茶喝。祖母每天都要用巨大的陶瓷茶壶泡一大壶茶水,专供过路的客人走路渴了,他们可以不打招呼,直接进入我们的祠堂,总在固定的那个角落,会有一个大茶壶在那里。但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赶路的人也应该到家了,所以祠堂大门应该关上。如果有谁在这个时间来讨茶水喝,是不礼貌的。祖母作为一家最长者,此刻见一切稳妥了,然后用浓浓的客家方言说:感谢菩萨,感谢公太,保佑我们家又平安过了一年,大家也辛苦了,来,孩子们,吃吧!她举起筷子,随后大家也举起筷子,大家总是对祖母说一声:您老人家加福加寿!年夜饭就在这祝福声中开始了。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这有什么办法呢?吃着,吃着,小孩们会在饭桌上不懂事地争吵起来,兄弟姐妹几个你碰了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我骂了几句,你说我几句,这种事情免不了总要发生。要是平日,父母亲都要出来制止。但吃年夜饭时,祖母、父亲、母亲都是不管的,随你们去,只要不把这房子烧了,都要宽容一些,这是过年嘛,这是吃年夜饭嘛,这是与平常时间不同的另一个特别的时间,是自由时间,是民主时间,是平等时间,是开放时间,甚至是反抗时间。你就是大哭,或不小心把饭碗打碎了,做出什么不当的越轨的行为,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粗野的话,都没有人管,一切听其自由。你可以没大没小,说大人平时不爱听的话,提出不该提的要求。俄国学者巴赫金在论述到欧洲的狂欢节时候说过:“狂欢式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轨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翻了个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

    我们一反平日枯燥、乏味、刻板、受压抑的生活,开始过节日的生活。这节日生活的自由与开放,就从年夜饭的饭桌上开始了!

                                                             (20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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