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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插队知青的春夏秋冬

已有 1471 次阅读 2025-9-5 19:48 |个人分类:回忆|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一个插队知青的春夏秋冬

      叶明

 

1974年12月—1977年3月,我在南京市江浦县大桥公社护国大队油坊生产队(现为南京市江北新区泰山街道护国社区)插队落户。在插队的两年里,我干过很多农活,但主要是种西瓜、收麦子、摘棉花、挑河堤等四项,分别在春、夏、秋、冬。

种西瓜

我插队的第一年(1975年的春季与夏季),经历过一个农副产品生产的全过程,是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参与的那种,这在知青的经历中并不多见的。

在人民公社“政社合一”到体制下,种植粮食与棉花都是头等重要的政治任务。要提高粮食与棉花的产量,需要使用化肥与农药,这些都需要用现金购买。生产队除了统购统销完成交公粮与棉花的任务有一点微博的收入,但不足以支付农业成本(拖拉机维修、抽水设备更新与电费,以及农药化肥等支出),需要做一点副业,增加一点收入,实现“以副养农”。但是,副业不能占用生产队主要劳动力与良田。通常生产队可以弄点副业,例如鱼塘里养鱼,但只能过年前起一次塘,分给社员,不可以在市场上出售;更不能大张旗鼓地干,毕竟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嫌疑。所以,我们生产队就组建了一个“老头组”(一个地主、一个富农,一个老实的贫农,一个滑头的贫农),是一个明智的做法。这样,既不影响队里整体劳力,又不白养几个“老头”。在一年内有收获的经济作物中,如山芋、花生、西瓜,其中西瓜是经济效益最好的,相对比较好卖。所以,“老头组”经过讨论,经队委会批准,选择了种西瓜。此外,栽培西瓜是一种技术性、季节性很强的农活,但劳动强度不太大,适合于老年人干的活。作为一个刚下乡的知青,被安排在“老头组”。

选地、点肥、播种

栽培西瓜的首要任务是选地。要选土壤疏松、透气性好,能排水,便于运输的地块。栽培西瓜最好前茬是荒地,西瓜地不能连作,这个是那位老实的贫农告诉我的,种过西瓜的土地再种就不结了,要几年以后才能再种,否则枯萎病严重。地主主动解释,可能是一茬的西瓜把土地上的养分几乎都吸尽了。

我们找到一块荒地准备种一季西瓜。正规良田是不能占用,那是一个“以粮为纲”的时代,根本不允许占用生产粮食的土地去搞副业,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我们那里靠近老山林场,有一些山坡荒地,通过整治可以种植需要沥水的作物,我们终于在一个山坡上开出一块地,全部翻好,并挖好排水沟,不远处还有水塘可供浇水之用。在深耕过或有深耕基础的地块里,按照栽培的行距,在深松沟施基肥(破垄夹肥)整地作畦等待播种。

翻好地后,接着点肥。基肥是西瓜丰产的基础,各种必需氨基酸的含量均较高,且富含烟酸、泛酸、胆碱等。优质农家肥,如豆饼、芝麻饼,就是从大豆(主要是黄豆和黑豆)或芝麻等压榨油后所得的副产品,可做饲料、肥料。豆饼与芝麻饼,粗蛋白质含量高,可消化性维生素,不失为猪、禽的良好饲料。拿它做西瓜的基肥,不仅瓜大,产量高,味甜,而且病害减轻,商品率高。不宜用化肥作基肥,用化肥可能使西瓜长得大但不会甜。我们从生产队的油坊中“赊账”压榨过的豆饼与芝麻饼,主要是知青或单身汉的,他们基本不养猪、家禽。我们在翻整过的地里刨一个小坑,把豆饼与芝麻饼放进去,再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土。黄豆饼与芝麻饼比一般的肥料营养丰富,但又比化肥强度低不会烧死。

西瓜露地栽培就是在没有保护设备的条件下的栽培,受气候控制的条件很关键。我现在还记得农民教我的几句有关节气安排种植的农谚:“清明麻,谷雨瓜。过了谷雨,种棉花”。春季露地直播栽培,一般以终霜已过、地温稳定在15℃左右时为露地播种的适宜时间。播种的最佳时间还应根据品种、栽培方式以及消费季节等条件来确定。此外,覆土2厘米并保留10厘米深的小坑,用草木灰覆盖抵御寒冷,使每一个小坑成为一个简易的"小温室"。多年后,我做科技政策研究,有一个“孵化器”的概念,我就是以当年西瓜栽培用草木灰覆盖的“小温室”来理解“孵化器”。我们种的是前茬,对西瓜产量、品质及抗病性都有较大的影响,良好的前茬可以提高产量和品质,增加抗病能力,为丰产、丰收打下基础。

    选择优良品种是西瓜丰产与口感好的关键。他们让我去江苏省农科院种子研究所购买他们新研制出的优良瓜种,我顺便去南京图书馆查阅了种植西瓜的书籍,抄录了一些笔记。

             捡苗、浇水、压蔓

等长出西瓜苗后,需要捡苗。为了避免无效的种子,死的,或者空的种子,等瓜苗长出来后,需要将冗余的瓜苗拔掉,以保证长势好的苗获得充分的养分,也防止其他瓜苗抢走养分。

种植西瓜要一定的密度,过密,瓜长不大;过疏,浪费了土地资源。以后就是除草、浇水等常规动作。捡苗的思想,本质上是“有所得,有所失”,突出重点,学会放弃,以后在学习与科研工作中,一直秉承这一原则,也算是从实践中体会到的哲理。

西瓜属于耐旱性作物,抗旱怕涝,但不是不需要灌水,而是要适时,适量灌水。在西瓜播种或定植时开沟浇水,水量中等,只浇播种行,以满足种子发芽或定植成活对水分的要求。在西瓜进入团棵期,结合第一次追肥进行浇水,水量适中,只浇播种畦,目的是促进幼苗发棵,扩大叶面积,而后中耕保墒,促进根系生长。西瓜果实退毛之后进入果实膨大盛期,需水量增加,此时气温升高,蒸发量加大,为促进果实膨大,防止赘秧,应结合第二次追肥浇膨瓜水,水量要适当加大,浇透水,而后根据土质和降雨情况浇水,由退毛到定个要浇几次膨瓜水,并做到均衡供水,防止出现裂果现象,特别是严重干旱后更应注意少浇水。雨季时要为西瓜排出土壤中的积水,以免果实腐烂。

压蔓是西瓜田间管理的一项重要工作,压蔓的作用是防止风吹滚秧损伤枝叶与果实,控制植株徒长疯秧,促进坐果,调节长秧与坐果的矛盾,促进不定根的形成,增加肥水吸收范围,并能固定其瓜蔓均匀分布于地面,一般压三段(道),主蔓40厘米时压第一段(道),100厘米左右压第二段(道),150厘米长时压第三段(道)。“明压”是将瓜蔓用土块、树枝等物压在地上。“暗压”是将地面挖一深槽,把瓜蔓放在里面,只留叶片,然手用土压实。

选瓜、定瓜、采收

选瓜、定瓜是西瓜栽培中提高商品瓜品质和商品性的关键。大果型品种,选择主蔓第三雌花留瓜,每株确定一个标准瓜,实行精心管理,才能使西瓜达到标准栽培,收获到标准果实。特别是多蔓整枝,如果不选瓜、定瓜,西瓜商品率必然降低。比较难的是翻瓜,让与地面接触的瓜皮翻上来,让阳光照射,使整个瓜皮生长均匀。等瓜成熟后,还要拉一次藤,就是将瓜比较小的徵藤拉掉,也是阻止小瓜占用更多的养分,让长得好的大瓜获的更多的养分。这本质上是一种“马太效应”。

其中还有几次除草,用锄头把草连根除去,然后等待太阳暴晒,使草死去并作为肥料埋在田里。除草要仔细,手上功夫要好,否则草没去除,除掉了瓜藤,那就本末倒置了。有一次,我和那个比较滑头的贫农一起除草,他看我比较费劲,做得又慢,教我一个“多快好省”的办法:一锄头下去,将土翻上来一片,然后将土覆盖在杂草上。他说,马上要下雨了,锄过的草又会“死而复活”,别人看不出来你没有锄过。因为是生产队是集体所有,即所谓共有产权,很难避免“出工不出力”,“免费搭便车”等行为的发生。

最后是判别果实成熟度。根据品种性状计算坐瓜天数;从果实外观判断,成熟西瓜瓜皮坚硬,花纹清晰,脐部和蒂部向内收缩凹陷,瓜柄上绒毛大部脱落,坐果节位前一节卷须干枯;从果实声音判断,用手指弹击果实听声音,发出"嘭、嘭"低哑浑浊声音者为熟瓜,声音闷哑或嗡嗡声多表明已熟过,发出"噔、噔"清脆声则为生瓜;凭手感,一手托瓜,另一手轻轻拍瓜,若托瓜手感到微有颤动者为熟瓜。也可在摘瓜时轻轻将柄摇动,瓜柄从瓜蔓上能容易摘下者一般为熟瓜,根据以上方法综合判断,适时采收。

            看瓜、排水、卖瓜

在梅雨季节,西瓜逐渐成熟,每天注意不要被雨水集聚瓜田里,疏通排水沟。这是已经不需要全组人照料瓜田,只是我一人负责看田,防止过路的人随意摘瓜。老人组的成员们,帮我在瓜田边搭一个草棚,里面只有一张床。白天我一个人在里面看守,统统水沟,压压瓜藤,上下午各吃一个拉藤的瓜。

三顿饭回家吃,晚上也睡在瓜棚里。由于每天都要吃好几个瓜,导致吃饭没有胃口,越吃越少。那时瘦了很多,直到西瓜都卖完,将地重翻耕一遍后,我离开老人组,加入生产队普通组参加劳动,才逐渐恢复。

最后是卖瓜。我实在开不出口吆喝,只能默默地在路边,等待别人挑选。我只能一个人挑过一担西瓜沿着公路到南京长江大桥附近卖了整整一天,回来时实在走不动了,还在我们大队的山林队看了一场露天电影。遇到在本大队插队的中学同学,江苏省城乡规划设计院院长的儿子,双胞胎中的一个,一直没有分清。深夜才回到知青点,卖瓜的钱刚好达到预定目标。我们种植的西瓜主要是联系南京的企业、单位开车来采摘,我们没有别的销售渠道。

摘棉花

棉花是重要的经济作物,种植棉花是政治任务,有指标要求。在计划经济的时代,棉花属于统购统销(国家对粮、棉、油等关键物资实行计划收购计划供应的政策)的农产品,可以获得政府定金的支持,用于购买农药与化肥;这种“现金流”是完全必要与非常及时的,因为生产队几乎没有其他现金收入来源。钱到用时方恨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们大队处在丘陵地带,生产队必须要种上了一定面积的棉花地。1975年秋天,我“应邀”参加了摘棉花。我没有参与过棉花的种植与培育过程。摘棉花涉及棉花的采摘、去籽、加工等步骤,最终将棉花转化为可供纺织的原材料。我的摘棉花,也仅仅是棉花的采摘过程。

                棉花的生长

棉花是一种喜温、喜光的作物,对土壤和水分也有一定的要求。棉花地首先要求无霜期长的地域,少有阴天的季节,有效防止棉花烂果和病虫害等。棉花地的具体选址主要在水塘附近的丘地上,浇水、杀虫、施肥时便于随时取水。棉花生产比较缓慢,一般要经历长苗、开花、结果、吐絮等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其特色和风姿。 

种植棉花有很强的时间要求,春夏交替季节进行种棉,而摘棉花则在秋季。到了八月底,棉桃已经成熟,开始吐絮。棉桃先是裂开几条缝,露出白亮的绒线,一夜过后,棉桃完全裂开,壳里就吐出一团雪白雪白的棉絮。远远望去,棉田一层雪白,像极了一片羊群,和天边白色的云朵相互映衬。这就是棉花的盛开期,需尽快采摘,否则一旦天气有变,白色的棉花被雨淋湿,颜色和质量将大打折扣,收成就会大大降低。

                  采摘的准备

摘棉花是秋收的收尾。稻子割了,花生起了,就轮到它了。摘棉花的主力是生产队的妇女,一般没有男劳动力参加,就是男人愿意干生产队也不会答应,怕把一级棉摘成了三级。我摘棉花完全是个例外,队里需要一个过秤记录以便折算工分的人,这个人要求相对公平与“执法”严格。妇女队长推荐了我,因为在1975年的夏天农闲时,大队要求举办扫盲识字班,我担任过扫盲教师,给妇女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再加上我对农村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什么农活都想尝试一下,很高兴接受了任务邀约。

 摘棉花和收麦子一样,打的是一场时间战。太阳越毒,越要抢摘棉花。这时候的棉花最干,也最纯白。灰褐色的棉桃壳均匀地四瓣分开,就像四个洁白的舌头,棉田一层雪白,像极了一片羊群,和天边白色的云朵相互映衬。

太阳已升上半空,大地渐暖,棉花叶和棉瓣上积攒了一夜的露珠,此刻也蒸发殆尽——这正是采摘棉花的最佳时机。这时经过太阳的暴晒该开的都开了,而临近傍晚的时候会返潮。

摘棉前,需要把手用洗干净,装棉花的布袋也要洗得干干净净。目的是避免可能携带灰尘、汗液,附着在棉花纤维上,影响棉花的纯度和后续加工;同时保护摘棉人的皮肤,那些细小绒毛、花粉或少量虫卵、细菌,容易导致过敏、瘙痒。

          采摘的艰难

摘棉花时,妇女们一手扶棉壳,一手摘棉絮,够一把就塞进胸前大口袋。她们个个眼尖手快,经验丰富,双手不停在眼前穿梭,像采摘星星和收揽白云有的同时抓拢几个棉壳,另一只手就如蜻蜓点水似的一点两点,棉絮就从壳里脱颖而出。有的不抓棉壳,双手同时摘拾,效率便大大增加。腰间的布兜也越来越鼓,看上去宛若幸福的孕妇,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我先全副武装一下。因为气温比较炎热,必须带上草帽,然后在身上再系上一条布袋子,并系在腰上。布袋子是我母亲用她们纺织品公司的包装袋,加工成给我装衣服与被子的粗布包,用带子串起来封口。

妇女队长耐心教我:“轻着捏,慢着拽,别扯断枝子”。我学她的样子,一手扶秆,一手去摘。刚开的棉花最软,一碰就落进手心,像接住了一小团云。也有棉絮卡在壳里,得用指尖一点点抠,稍一使劲就断了,剩下半截挂在枝上,风一吹,飘得没影了。 实际操作了一段时间后,我逐步领悟出了摘棉花的动作要领,必须要眼、腰、手协调配合。

我自作聪明:如果每次捏住所有棉花瓣(一般是四瓣,偶尔也有三瓣或者五瓣)一次性摘取,岂不是要快很多!第一朵还算成功,但越往后就越困。因为捏住的棉花瓣太多,很难摘干净,反而需要多次返工,速度竟比原来要慢得多。 “欲速则不达”,做任何事情不要急于求成,寻捷径很容易适得其反!应该扎扎实实摘好每一瓣、每一朵棉花,熟能生巧,这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我以后的行动哲学。

遇上被虫侵害过的棉桃——棉瓣板结,色泽灰暗,我们叫它“瞎瓣”,只能用手剥开桃壳,将“瞎瓣”单独取出。采摘下来的棉花中,除了洁白的棉絮外,还夹杂着一些棉籽。为了得到纯净的棉絮,需要进行去籽处理,这个过程通常是通过技术手段。

采摘的痛苦

棉花采摘的时间一长,棉絮沾在脸上痒痒的,汗一出,就黏在皮肤上。长期低头弯腰,颈腰椎很快酸胀难耐。尤其当空烈日直射头顶,一会儿便汗如泉涌。下半身闷在齐腰深的棉田里,热气烘烤,长裤被汗水紧紧裹在腿上,每挪一步都觉沉重。双臂与双手更是伤痕累累——尽是棉桃坚硬裂口划破的血痕。但是,我还是有一点满足的,工分到手了。

采摘棉花中最让我心灵煎熬的是我不得不完成“觅”(南京话,小小的偷窃)棉花的任务。住我隔壁的老知青,南京五女中68届的初中生,她们在大队的窑厂里拉板车、拖土坯,天太冷,需要做一副保暖的棉手套,可是生产队每年分的棉花,都是完成缴公棉的剩余的、夹杂着枯叶,相对比较坚硬,做棉垫子可以。做手套,需要柔软的新棉花。但是,她们没有机会接触摘棉花。她们利用我的同情心,让我利用队里对我的信任,每天“觅”一点棉花 ,乘人不注意装一把新棉花在裤子口袋里,利用上厕所机会,一个人偷偷带离现场。然后,她们每天用鞋盒子放在窗台上晒干。不知不觉,我摘棉花的二十多天,她们居然积累了够做一床棉被的棉花。这种“微偷窃”行为,因为不是为了自己获利,更要承受道德良心上的谴责,那种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挑河堤

我终于从挑河工地落荒逃回来了,第一次做“逃兵”是我人生的一次“滑铁卢”,就连“为五斗米折腰”都没有做到,真是羞愧难当。

           滁河水利

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农业生产的稳定与发展关键在于水利。面对自然灾害的威胁和农业生产的需求,政府和人民公社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组织起来,投入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冬季水利建设运动之中,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滁”字专指地名,作为这个字中间结构的“阝”,表示阶梯,多与土山、山陵、建筑物或地名有关;“余”表示房屋建筑。“氵”加“阝”加上“余”,即有水有山有城池建筑的地方就是“滁”。 

滁河位于江淮之间,系长江下游左岸一级支流,流经安徽、江苏两省,河流全长269公里。它发源于安徽省肥东县,主要流经滁州、马鞍山及南京江北新区,最后从南京市六合区龙袍入长江,流域面积约8057平方公里。滁河流域有琅琊山,以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闻名于世。1970年代以后逐年治理后,已经成为安徽、江苏两省沿岸重要的灌溉水源及航运通道。

滁河有三个重要功能:一是灌溉,二是船运,三是分洪。冬季农闲,河道水位低,是“挑河”的最佳时机。挑河是农村最苦、最累、最不好糊弄的活了。

“挑河”是方言或历史用语,指的是是特定历史时期大规模人工河道治理工程,主要指人民公社社员参与堤坝巩固与河道开挖、清淤、疏浚等水利工程。“挑河”是农活“四大累” (挑河、割麦、插秧、脱坯)之首。“挑河”是水利建设的时代缩影,公社社员的集体记忆,承载着农民群体的艰苦付出,90年代后逐渐被机械施工替代

独上河堤

1975年冬天,我自告奋勇参加了江苏、安徽两省联合兴修滁河水利工程。我是我们生产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挑河堤的知青。我“挑河”的动机层次还比较低,还处在物质层面,没有到精神层面,完全没有“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雄心,更没有谋求上进、捞取政治资本的野心。

我上河堤的动机很直接与简单;可以免费吃饭,节省一点口

粮。由于当年生产队分的口粮,基本不能维持全年,一般都要靠适当用山芋与玉米补充;挑河不需要自己煮饭与烧菜,收工后再也不会饥肠辘辘。此外,通过挑河劳动表现,获得生产队与大队干部的认可,我还残留着一丝希冀,在未来招工评议中获得一点支持。因此,我义无反顾去滁河挑河堤。

我跟随生产队几十个青壮劳力,带着铺盖与工具(铁锹、扁担、簸箕),冒着严寒,坐上敞篷、颠簸的手扶拖拉机。劳动工具之简陋,凸显了当时物质条件的匮乏与劳动任务的艰巨。

到了滁河河堤(南京江浦段)附近村子,我们不是搭建简陋的工棚,而是借住在当地窑厂堆砖瓦的土坯房里。,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干稻草,被褥铺在上面,每人宽不过二尺,十几个人打通铺睡在一起。这种窑厂的土坯房里是用石头、土砖垒成的墙,没有门,用草帘子挡风避雨。1971年,我们南京十中野营拉练时住过句容天王寺的窑厂,就是这种土坯房。如今大名鼎鼎的语文特级教师喻旭初就是我们班的带队老师。

            挖挑土方

由大队会计根据各生产队的劳动力及人口数量,计算各生产队的工作量(土方数),划出各自修理河堤的范围。生产队再分几个小组,土方指标捆绑小组,即使在集体经济时代,变相的“责任田” 也是自发存在的。挑河堤的任务把大家捆绑到一起,共同的命运让彼此相连!

那时没有蓝翔的挖掘机等机械,庞大而艰巨的工程只能全靠铁锨挖,人挑肩扛。作为一项基本农活,挑河是用铁锹、扁担、畚箕等原始劳动工具,全部靠一锹一锹挖出来,再一担一担地挑到堤坡、堤顶上,对河堤进行加高、加固、修整,有点“愚公移山”的精神。

挑河工作主要有两类:一是开挖土方 ,从堤内荒芜的田、地里,将泥土挖开,往簸箕里装泥土;二是挑土筑堤挑泥土往指定的地方(堤坡、堤顶)倾倒,对河堤进行加高、加固

滁河堤内荒芜的土地是一种流沙型的青黑色的土壤,含水高、不稳定。开挖土方时,旁边的泥土又会慢慢挤压过来。若是人挑着担子走在上面,多站一会儿就会往下沉,走路就很艰难。在这样的地方开挖土方和堆筑堤坝,是一件十分辛苦与吃力的事情。

锃亮的长锹插进了土里,一锹侧面,一锹正面,脚踩锹台,手晃锹柄,利用那锹身与锹柄恰到好处的角度,手与锹柄一个活塞连杆似的滑动,转眼之间一块的角长方的泥块躺进了挑箕。

冻土在脚下咯吱响,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最初队里分配我的工作是挖土方。可是,我左捣右捣插不进,脚踩胸压全身上,总算把铁锹插进土里,却被吸在土里动不得,憋得涨红了脸。不一会,双手发麻,钻心疼痛。干了几天手上就磨出水泡,还要强装潇洒,若无其事,眼泪往肚子里咽!

由于我挖土方不熟练,速度往往跟不上,经常要挑土方的人等待,致使时间浪费,引起挑土方的人不满,队里就改要我挑土筑堤。我弯腰勾住簸箕,冻土块沉得像铁块,刚直起身就觉着压力过大,后腰像被生生扯着。每挪一步,腿都像灌了铅。走起来,簸箕像秤砣似的晃荡得踉踉跄跄,亦步亦趋;走几步就得换次肩,肩膀隐隐作痛。从堤底挑到堤顶几十米处,河堤有一定斜度,泥泞不堪,我喘着粗气,把一担一百斤左右的泥土挑到堤顶上面。一担一担地堆砌起来,拍平。由于泥土潮湿带粘性,泥土倾倒不干净,我不得不拿起簸箕往地上摔,尽量让簸箕里泥土倾倒干净。

看到青壮年农民挑土健步如飞,合着那稳健的步伐,一悠一悠上下颠,节奏轻松有韵味,还时不时地来一下天平打转似的右肩换左肩。 相形见绌,我也只好咬牙坚持,一趟趟跑下来,人的腿肚子也发软了。临近傍晚,人越来越疲乏,好不容易熬到收工,才赶回去吃饭,懒得再动,着实累趴下了。

每天机械地挑土,单调乏味,而且双肩疼痛。 传说,劳动号子(“哎哟嗬咳”)可以缓解疲惫。我们挑河却由于是分散劳动,根本就无法唱号子统一节奏。我尝试一边挑一边背《唐诗100首》,大多数是绝句。这是一个转移疼痛的办法。现在神经科学表明:由于体表部位的痛觉信号可能通过同一脊髓节段传递至大脑,因两者在脊髓的传入神经路径重叠,导致大脑误判疼痛来源。本质上,转移疼痛,疼痛还是存在,只是感觉不是来自肩旁,自欺欺人而已。

就是这样,我还是经常被大队书记批评,不如同大队的女知青。她们头戴五颜六色的方巾,既裹着了蓬头乱发,给灰土濛濛的工地带来了生气。她们挑得比我多,走得比我快,我不知道她们怎么吃得消的。几年后,有个知青,从清华大学毕业回来,我去看她,她说因挑河堤导致腰肌劳损严重。2015年我去拜访哈佛医学院的、我中学学姐,与她谈起这个挑河,她说当年没有办法,生产队穷,不得不上河堤,现在,一到阴雨天还隐隐作痛。腰肌劳损是我们这一代插队知青共同的病痛。

吃饭睡觉

我们挑河是由公社提供粮食,一天三顿不喝稀饭,都是干饭,而且这种干饭煮的时候放很少的水,十分接近生米的水平。

在工地上,早饭也要吃一海碗,就咸萝卜干,外加一桶“神仙汤”,就是加了酱油和少许油花的开水。吃完早饭,大家立即带上工具出发,头上顶着稀疏的星星,脚下踩着路上的枯霜,高一脚低一脚地往河堤赶。天地还几乎一色,大地还未完全苏醒,河堤上已有人开始干活了。到太阳出来后就饿得不行,以后就吃得很多,几乎是生米一般的干饭,才能熬到中午。

中饭是清水煮包菜或大白菜,戏称“水浮莲”(水浮莲是一种水生植物,当年被农民们用来沤制绿肥),很难得能见到一点点“荤”。大家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如风卷残云一般,把饭菜送入肚中。为了尽可能吃得饱一些,智慧的农民还教我:第一碗饭不要盛满,半碗就行,迅速吃完再添第二碗;第二碗要盛满,还要按按紧、按按实。如果第一碗盛得比较多,等吃完再想添,大概没有了。这种生存策略,深远地影响到我的生活哲学。

到了傍晚收工,我卸了簸箕就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裤脚沾满泥,脚趾冻得又红又肿。胡乱吃几口饭,立即蜷缩在地,紧裹着衣被,紧闭着双眼,土地丝丝的寒气,钻透身下茅草的铺垫。虎啸狼嚎般的冷风,一阵一阵,无尽无边。想着还没修完的河堤,只觉得这漫漫长夜,比挑着的簸箕还沉。

在河堤上,我挖土挖不好,挑土挑不动,严重拖他们后腿,遭到农民的嫌弃,没有人愿意和我一个组。再加上开工以来一直没有洗过澡,每天出汗又多,实在受不了。

很多年后,我终于悟出来,农村艰苦劳动让我感到无知无能,一无是处。这种“无知无能”的感受,本质上是知识体系与实践场景不匹配的结果,而非个人能力问题,更不是原罪,主要源于两个核心原因:首先是农村劳动依赖“在地化实践经验”,需要掌握气候规律、土壤特性、作物习性、工具使用技巧等“隐性知识”,这些知识多靠长期观察和实操积累。其次是缺乏长期实操训练,农村劳动往往需要熟练的动作配合,这些技能需要反复练习形成“肌肉记忆”。这种感受其实是很正常的“知识盲区”,本质上是不同生活场景下“能力坐标系”不同而已,并非真的“无知无能”。现代社会,鼓励人做自己感兴趣、擅长的工作,不仅效率高而且心情愉快,然后以自己的优势取得的积极成果,按照自己的稀缺,与别人交换各自的所需,从而实现社会互助。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分工喻交换。

所以,我不得不向队里提出,退出挑河堤,得到批准后一个人回到生产队。在回来的路上,看到隔壁村的一块包菜地,由于缺肥,叶片发黄,茎秆脆弱,结球松散,易受冻害,我们在河堤工地上吃的就是这种包菜。想起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难以下咽的“飞机包菜”。历史没有多少进步,十年过去了,我们依然在吃“飞机包菜”。

一场大雪飘飘扬扬、无声无息洒落下来,天地一片混沌迷茫时,我已在知青点上手捧发黄、缺页的艾思奇《大众哲学》,炉膛里正烤着几个山芋和玉米,香喷喷的美食那是我的晚饭。

收麦子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白居易:《观刈麦》,以下引用,不再注明)香山居士的诗句总让我想起当年插队时的麦收时光。

由于种小麦的工作前期的耙田、撒种、除草、施肥等农活,我参加的不多,离散的记忆信号丢失很多,数据难以恢复。1976年的夏天,我几乎参加了收麦子的全部农活,经历过艰苦难熬的一个夏收夏种。                        

磨镰刀

一夜南风起,小麦覆垄黄”季节的车轮终于在人们“望眼欲穿”的期盼中转到了芒种。芒种前后,所有带芒的植物成熟了。可要把它们颗粒归仓,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割、拉、碾、晒、藏”等“五行”,蕴含着农耕时代的肌理:麦芒扎过手背的微痛,扬场时眯眼躲避麦麸的狼狈,暴雨突来临时抢收的慌张,都在“龙口夺粮”的紧张中,凝成了对粮食最朴素的敬畏。

这里所说的“望眼欲穿”,我是有确切地感受的。由于我稻米消耗过多,等到麦子(面食)上来还有一段时间,只能从农民那里买来(从外地贩来)的山芋干充饥,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青黄不接” 这个成语的真实含义。

麦子成熟后,人民公社的社员们为夏收夏种做好准备。首先是工具,磨好镰刀,备好扁担。我从花旗营供销社买来两把镰刀,找本队社员借一块磨刀石,把买来的镰刀磨好的。镰刀是种田人手中的坚韧武器,渴望丰收最原始的图腾;其次是食物,社员们会在农忙的时候,拿出一点“硬通货”:大米与腌肉。由于粮食不够,我们那里农民在雨天不出工时吃稀饭或者山芋干、玉米,农忙时才吃大米干饭,配上一点腌制的肉与鸡鸭。大米与腌肉,我一样也没有。

   

我们生产队的粮田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地,一般一个人一、两天就收完了。我被分配到一块地,割完麦子算一个工分。当然,明显比一个正常劳力分配的割麦任务要少很多。也算是生产队长对我的照顾与鼓励,因为我队的其他知青从没有人独立承担割麦的农活。那些壮劳力分配的麦田比我大得多,计算工分一个半或者二个。也是干半天时间就可以完成。

              麦子

六月的麦田就像金色的大海,风吹麦浪,听起来是多么浪漫的一个词。但是,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情,在庄稼地里收割麦子的人来说,就是累、热、痒、热、渴。顶着烈日割麦子,汗水从头顶往下流淌,火辣辣地疼。由于割麦技术不熟练,既怕割不干净,又怕割到自己的小腿伤到自己。所以,割得慢,割得少,一个上午根本就是割不完,下午只有再割,那就更困难了。因为上午的麦芒沾有露水还不扎人,下午的麦芒经常会刺痛人的胳膊。

麦子时,生产队的青壮劳力割得很快,天气再热也不停息,镰刀不快了就地头上磨磨再割。可我不行,割一会就要歇一歇,那没有办法,体力与技能都不行。“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我双脚受地面热气熏蒸,脊背受炎热的,精疲力竭深感酷热,只是感叹夏日天长,而不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由于是割麦子是包干制,我根本完不成任务。不过,总有人看不下去,提出帮我割一小片地的麦子。当然,我也寻要付出一点代价。年轻、略有文化的农村男青年,到知青点宿舍里,让我专门给他讲一段古代演绎故事,例如,薛仁贵东征之类;在我扫盲识字班上教过的年轻妇女,让我教她认几个新字或者简单的四则运算。我就是这样“换工”,才完成割麦子的任务。扫盲与说书两件事,使我第一次认识到“知识改变命运”,也是我后几十年在大学当老师的“预科训练”。

由于我们生产队的田亩距离村子住房,麦田也不大,不像北方平原“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喝水自带水壶,吃中饭各回各家。社员家中通常有妇女老人烧饭,而我中午回去要自己跳水淘米煮饭,苦不堪言。割麦忙完,浑身刺挠的难受,灰头土脸,精疲力尽,已经没有力气吃饭了。

如果麦收时遇到一场大雨,麦子可能就直接泡在地里了。生产队社员的口粮、要交的公粮就全没了,所以生产队的社员们争分夺秒的抢收麦子,如今金融市场流行的“落袋为安”概念大概就是来源于此。

割下的麦子,平铺在地里,一垛垛的码好。等一块地都割完了,就开始捆扎好,一梱梱麦子挑到粮仓门口。因为是丘陵地带,沿着乡间的土坷垃路运,拖拉机都不方便;尽可能的多装些,这样就可以少跑一趟,收麦的工作才完成了第一步。

              打麦场

从田里把收割的麦子挑到“场上”。“场”是一大片平整光滑的泥土地,平时不种庄稼,就是为了麦收、秋收的时候装垛和脱粒、晾晒的场所,一般在生产队粮仓前面的一片空地。“场”是泥土打制的,如果遇到太阳好的天气,一、二天的功夫便了使其晾的透彻干硬。这就是所谓“抻场”,不过,不是我这种菜鸟能做的农活。

割下来的麦子要均匀的摊在“场”里晾晒。麦子拉到“场上”时,一般还没熟透,摊开晒一、二天。铺得厚厚一层,仿佛盖上了软软的被子,等着后面拖着大石磙来“压场”。打麦子最好在中午太阳最毒、最热的午后,麦秸上的潮气和露水都晾干了,拉着大石磙的黄牛(很少用拖拉机)碾压,碾上几遍后厚厚的“棉被”变成了薄薄的“被单”,服服帖帖地盖在麦场里。然后,抓紧用叉子把它们翻过来,又变成松软的一大场。这时候再碾压一遍,通过石磙自身的重量将麦子进行脱粒,脱出来的麦粒堆起来,同时将剩下的麦草堆成草垛。

只有在实在来不及的时候,我们生产队才用脱粒机脱粒,因为需要柴油与机械。我连夜加班往脱粒机上送麦子,双手两臂都被麦芒刺得十分疼痛,又困又累,但后面的人还在催促,因为雨季大约随时就要到来,会把没有脱粒的麦穗淋湿,很快就会发霉变质。所以,必须立即将割下的麦子及时处理,就是必须通宵达旦。实在熬不住了,找麦垛挖个洞,钻进去秒睡,然后再精神抖擞去干活。

脱粒后的麦子,夹杂着麦麸,还不能直接入库,必须经过进行“扬场”。 一木锨麦子撒上去,麦麸飘走,落下的是黄灿灿的麦粒。“扬场”有一定技术,会扬一条线,不会扬一大片。一锨又一锨,我的脊背渐渐被汗水浸湿了,脸上沾满了尘土;麦粒越来越多,成了一大堆。看着这些麦粒,我们仿佛看见了热气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面条……扬场时我不理解农民总是扬出一木锨,同时大吼一声“喔”或者“喔喔”,是用作呼风驱雨?我虚心问:“你叫什么?”农民勃然大怒:“我不是牲畜,是喊不是叫!”完全没有想到,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民,居然能够严格辨析“喊”与“叫”,这或许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收获之一。

经过“扬场”后,留下干净的麦粒,仍然要摊开继续晒几天大太阳,等用牙咬咬麦粒,是嘎嘣脆的时候,说明麦子才干透了,可以装到麻袋里,每袋大约100斤,扛进粮仓。过了梅雨季节再弄出来在“场上”晾晒。

生产队要选好的麦子缴公粮;瘪的,没干透的,公社粮站不收。除了大部分缴公粮(实质上就是农业税)之外,一小部分留待生产队社员分配的口粮;我就等着它和面贴在锅边做饼吃。如果还有剩余,生产队做储备,抵御灾年的风险。当我满心欢喜地说:“马上要分麦子,就有面粉吃了”,立即被农民纠正:“不是分而是赊”。我冷静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分”是无偿获得,如“打土豪分田地”;“赊”是在麦收时先领回、到年终分配之后扣除。赊账是先领后付,因为生产队不是按月结算工资,其实,领是已经付出劳动,只是还无法具体结算,与欠账、分配等概念有本质不同的。

麦秆齐聚成一个麦秸垛,烧锅的最佳材料。麦草用来做柴草正合适,它柔软易燃,连火苗都是温和的,用它烙出的煎饼吃起来满口软糯,唇齿生香;冬天非常冷的时候,用它来铺炕,柔软又温暖。

一个收麦季节下来,我累得脱两层皮,衣服脏的看不出来原色,鼻孔里全是黑乎乎的。晒的黑黝黝的是普遍现象,胳膊也得蜕层皮,人瘦个十斤八斤很平常。

缴公粮

虽然生产队有拖拉机可以做运输工具,但是,当时人力很便宜,而且我们那里的路并不好走。从生产队到粮站直线距离大约半小时的路程,需要翻过一条铁路(南京往北方去的主要干道),过几个村子;如果拖拉机走公路,则需要开到林场附近,然后折回到花旗营,车程也需要半个多小时。所以,交公粮主要采用人挑运输方式。一般农民,青壮年劳力一次可以挑200斤,前后各100斤;我只能挑120多斤,前后各60斤,实际上我挑了一趟,就挑不动了。

在花旗营(原来江浦县大桥公社所在地)的粮站,拥挤与嘈杂。验粮员用专用的铁钎插进粮袋,抽出一把粮食看色泽、捏硬度,合格了才能过磅。那铁钎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刃,伤害社员的自尊,粮站的工作人员或许是认真负责吧。只要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生产队的粮食的品级,一等粮,二等粮,还是杂质过,水份大,不能收,被打回去,白费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力气

以往检验员都是男性,生产队往往会买一包烟给检麦人员。不过由于这次是一个女检验员。所以,生产队副队长就让我去缴公粮。利用女性对知青的同情心,或许容易过关。这是副队长选我去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照顾我。

从仓库出库点清每个人挑粮食的重量,到粮站收到麦子并检验过秤需要一个人做记录,记录整个生产队一共交了多少斤粮食,每半天合计打一张收条。到中午时,假如累积20000斤,粮站负责收货的人员,就给我记账20000斤。

中午,粮站同意扣除10、20斤麦子,生产队也默许这个“潜规则”,我们交公粮的几个人拿这10斤麦子,到饭店换一顿吃饭的钱。但是,每次我去从粮站拿出10、20斤粮食,都不从交出公粮的帐里扣除。

那位验收公粮的看我也是知青,就给予一定的照顾。每次我们提留一些粮食换一顿午饭,她都不做扣除。本队社员知道后,以后缴公粮,大家都推选我去过秤。其实,她利用粮食晾干可能产生的自然损耗,基本不影响总量;照顾我一点方便,也不必来回挑多趟。

 

如今我们上山下乡已经有五十年了。自1977年初离开那里,从未再回去过,也不敢回去。我至今还是都不敢回去看一看,阴影永远笼罩着。但是,永远也忘不了,放不下……让逝去的时光永运不要在回来!仅以此文祭奠我被埋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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