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陈德旺老师发表《本科毕业设计存在的必要性及如何替代的思考》次日的一早，我在办公室读到该文，博文从一著名高校已获得保研资格的大四学生因导师否定其毕业设计选择轻生谈起，最后提出参照德国应用技术大学模式，以实习报告替代毕业论文，陈老师的观点我非常认同。与此同时，我看到办公桌上的四个文件袋，每个袋子里装着我今年所带本科毕业生的设计（论文）归档文件，联想到我从教以来指导约70名本科毕业生这些年来的体会，也写此文与陈老师共议之。

其实就我所在的这所双非省属高校，不可谓不重视本科毕业设计（论文）环节。上周末，我所在学院对今年本科毕业生进行了集中答辩，材料类专业学生大概300人，有8名学生因评阅或答辩环节未能通过，需进行第二次答辩。二次答辩将在稍晚举行，除上述学生参加外，还有因指导教师认为未达标或自己原因未完成论文而错过集中答辩的同学，共计20余名。我所在答辩小组，共有6名教师作为答辩成员，每名成员分别评阅3~4名学生的毕业论文，其中有1名学生的论文被其评阅教师指出工作量极少，大概合成了1~2个样品，表征、测试与分析也几乎没有，经过答辩小组成员合议，确认其评阅成绩不通过，该生失去答辩资格。近年来，未能通过毕业设计（论文）的学生逐渐增多，与此同时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呼声也见涨，本科毕业设计（论文）似乎成了老师和学生们眼中的鸡肋。

在我们学院某专业的培养方案中，“毕业设计（论文）”这一词语出现10余次之多，尤其在“毕业要求与课程的对应矩阵”中的多个毕业要求点包括设计开发、科学研究、现代工具、团队协作、沟通交流与项目管理等，毕业设计（论文）都是作为支撑课程。由此可见，它在本科生培养过程与环节中是多么重要，既要求学生运用过去所学的基础知识，同时又是一场综合能力训练。根据我们学院《***专业毕业设计（论文）》教学大纲文件，其教学目标如下：。。。是学生整个教学过程中最后一个重要的综合性、实践性的教学环节，是综合考核本专业学生学业水平的主要形式，通过该课程学习，使学生具备与。。。上述毕业要求匹配的能力。该课程192个课时，课程环节包含选题、开题、设计（实验）、中期检查、撰写与答辩，其总成绩为指导教师、评阅教师及答辩三者的综合成绩。总之，本科毕业设计（论文）作为一门如此重要的课程本身具有一个完整的框架，那么它当下面临的问题与挑战到底是什么呢？

本科毕业设计（论文）作为本科阶段最后及份量最重的一门课程，开课时间为第8学期。最后一个学期，正是学生们考研、就业的关键阶段，考研一般3月出成绩、4月初复试，等复试结束离交论文仅有1个多月时间，加之近年就业形势的难度，学生们要赶往不同的招聘会，准备面试、笔试，抛去最后数据总结分析与文字写作等时间，这使得毕业设计（论文）的有效时间大打折扣。要想达到上述毕业要求，显然很难实现。这也是现在老师们主要的吐槽点，加之一个本科生毕业设计（论文）指导工作量折算成绩效工资大约300元（以我校为例），老师们赔钱赔时间自然不划算，还要承担学术风险，并且也无法像指导研究生那样有可期望的学术产出，以至于有个别老师不愿意甚至放弃指导本科毕业设计（论文）；而从学生的角度来看，这么短的时间内要高标准完成难度大，以我院某专业教学目标之一“具备综合运用所学知识对**专业领域复杂工程问题提出设计（研究）方案，并对方案进行实施的能力，且能够在毕业设计（论文）过程中体现一定的创新意识”为例，其中 “复杂工程问题”与“创新意识”两词似乎不太现实，因此许多学生只能应付混过关；作为管理方的学校行政机构，则重形式轻效果，只要确保过程正确以降低风险。本科毕业设计（论文）可以说是高校教学环节中最严重的形式主义，自然它成为人人都不喜欢但是又必须吃下去的“鸡肋”。

我在香港访学期间，曾带过本科生做FYP，即Final Year Project，相当于内地院校的毕业设计。从名字上来看，其时间跨度显然更长；其次FYP项目相对灵活，学生可以选择完成一个实验，甚至是动手做一个产品，结束时可以是论文或样品展示，并接受教授的质询与评价。大疆创始人在香港科技大学求学期间，其本科毕业论文答辩演示阶段，设计的飞机本应悬停在空中却掉下来了，因此他们这组的毕业设计成绩仅仅及格，使得他错失了赴海外名校深造的机会，无奈他留在本校读研继续从事无人机的研究进而后面有了大疆创业的故事。（王立新老师的科学网博文《毕业设计给了个C，成就了大疆无人机汪滔---这事儿是我干的》）

一个成功人士不那么成功的毕业设计分数，是他成功路上的一段佳话，但其中开放式的考核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毕业设计（论文）的最后结果可以是论文、产品、实验报告、设计报告、调研报告等，这些形式可根据专业特色或课题实际情况来定，以体现“接地气”特色，而不应是几乎清一色的八股式论文，其实 “毕业设计（论文）”中的“设计”字面上本身就是如此意思。形式上的多样化必定让开展毕业设计（论文）的空间具有更多维度，从事实验研究、理论研究的可留在学校实验室，从事设计的可去相关领域的高科技公司，从事社会调查的则应该深入到老百姓，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把知识写在祖国大地上。开放性还应表现在时间上，不应局限在最后一学期或最后一年。就这点而言，完全可以通过“导师制”实现。我所在学院通常大二时学生选导师，我也要求选我做导师的学生立即进入实验室。就今年带的四个本科毕业生，由于他们早早在实验室摸爬滚打，还申请了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毕业论文的主要实验在大三阶段就基本完成了，通过这个项目，我们这2年所发表的论文中有5篇文章署名这4名同学作为共同作者的共有9人次。到了大四阶段，他们则可以全心准备保研、考研和求职，毕业论文写作起来也相对游刃有余。因此，充分利用本科导师的科研经验与资源，从时间、空间上都有利于毕业论文的开展。

但今年这些学生的毕业论文不小心给我挖了一个坑，他们论文写作借助于AI工具，需重新修改。学院收到学生论文后，将形成三个报告：格式报告、查重报告、AIGC（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报告，格式报告是检查论文的字体、排版等格式问题，查重报告则是检查与文献中的重复率，而 AIGC ‌是指通过人工智能技术自动生成内容。这些的背景来自于一方面是争议颇多的学术不端事件，另外一方面是国家有关部委不断强化的过程管理。仅仅是近几年，有关文件就包括《教育部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教高〔2018〕2号）提出，要加强对本科毕业论文选题、开题、答辩等环节的全过程管理，对形式、内容、难度进行严格监控，提高毕业论文质量；《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管理办法》（学位〔2019〕20号）提出，要落实本科毕业论文要求，加强本科人才培养质量监督；《教育部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教高〔2019〕6号）提出，要科学合理制定本科毕业论文要求，严格全过程管理，严肃处理各类学术不端行为；教育部关于《本科毕业论文（设计）抽检办法（试行）》的通知（教督〔2020〕5号），建立了全国本科毕业论文抽检信息平台。在这些文件宏观指导之下，探索科学的、开放的本科毕业设计（论文）微观方案才是长久之计，让参与者都从中分享果实而不成为“鸡肋”一样的包袱。

有种观点认为过去的大学生毕业论文质量高，我并不认同。就拿我们在90年代读大学做毕设为例，查阅文献去图书馆能找到几篇很老旧的文献就不错了，许多老师没什么科研项目，毕业课题也往往是基于教材并不具备前沿性，那个时候电脑未普及绝大多数同学都是手工绘图、手写论文，答辩时用毛笔写一张大字报形式的提纲贴在黑板或挂起来讲解。还记得我是班上为数不多的2、3名同学用word、画图软件完成整个毕业论文的人，为了赶交论文打印装订那天我硬抗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吃饭，当拿到与其他同学不一样形态的论文时，那种欣喜感至今让我难忘。每个时代的历史都是由当时的人书写，传统的高等教育模式面临挑战，其中的重要一环本科毕业设计（论文）也应往前走，更应顺势而为、因地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