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臻
一个理工科教师的“七年之痒” 精选
2018-5-31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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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按:本文由我(马臻)写于2016年9月,本欲投《科技导报》《文汇报》,但觉得不够出挑。于是就同样的主题,写出更好的、完全不同的两篇文章,先后发在《文汇报》《科技导报》。本文反映:一个青年教师满怀期待地入职,但起步时遇到各种困难。困难的成因很多,有启动条件造成的、评价体系造成的、高教管理机制造成,也有事业和家庭的矛盾造成的。很多困难客观存在,每个教师都会经历。在面对困难的经历中,他认识了真实的职场和真实的自己,从而更加务实。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这正是笔者所倡导的。让我们,撸起袖子加油干。因为,幸福是奋斗出来的!]

“这个暑假我废掉了!”坐在家里阳台上的电脑前,A发出一句抱怨。

起因,则是的妻子暑假里给正准备升小学的女儿报了英语班、游泳班、舞蹈班,还请人上门教弹钢琴。

A所“怀念”的,是以往暑假把女儿寄放在他的父母家,而自己却能自由自在去大学加班的日子。

而一旦A到的父母家接女儿时,看着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和闪烁的电视机屏幕,看着老人正在一刻不停地忙碌,又有了一种愧疚感。

社会公众总是以为大学老师不用坐班,还有寒假、暑假。每年也有很多博士、博士后“打破头”想“进高校”。但其实,大学老师也很辛苦的。笔者想通过A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大学“青椒”的真实生存状态。

A在美国读博士、做博士后时,生活既充实又简单——每天开着车到实验室,不需要申请项目、带学生,也不需要烧饭、带孩子,基本上过着“两点一条直线”的生活。甚至有点希望生活状态一直是这样,不用为很多事情操心,但人总要move on(往前走)。

2009年年底,A忐忑不安地回到了A的故乡——上海。忐忑不安,是因为和这座城市别离了八年,以至于感到陌生。还在于,对接下去的大学教师工作感到不知从何做起。

A就像是个懵懂少年,一头扎进了这所曾令魂萦梦牵的母校。系里说两间实验室,但打开门时,里面坐着别的老师和学生,摆放着别人的仪器。

没有学生、没有仪器、启动经费还需要重新申请、也没有课上,A每天坐在一台电脑前,拼命地写综述、做文案工作,每天骑自行车下班和怀孕待产的妻子在一起。早上躺在床上听着住在隔壁的老师“砰”的关门声,晚上躺在床上又听到隔壁回来的动静,A沉不住了。

A了解到,系里20多个副教授,每年只有1个晋升名额。要想晋升教授,至少要五年时间,不但要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之类的科项目,而且还要求发表一定数量的高质量科研论文、成功带出研究生。这时,有很多比他早入职的副教授在业务上已经非常成熟,要赶超他们非常困难。

白天在办公室,听到一位同事说“又发了篇《德国应用化学》”、“又准备投一篇Science”。晚上躺在床上,想到这位同事的几个研究生正在实验室、办公室“浴血奋战”,A的压力更大了。

A开始“拼了”。他在家里吃过晚饭,从教师公寓骑着自行车赶到学校亲自做实验。周末也到学校加班加点。

等课题组开始积累到六个研究生,A又有了新的压力:课题组正常运行,即需要有科研经费进来、有实验在进行、有论文发出去。从学生的角度来说,就意味着学生进来就开展科研,能正常毕业。但发现,很多学生在本科期间没有正儿八经地经历过科研训练,在科研上并不“骁勇善战”。并且他们受周围同学的影响很大,缺乏科研激情。

虽然有人说“不能唯文章是举”、“发表论文不一定代表科研水平”,但研究生要毕业,就得发表论文。教师要晋升,就得发表论文。并且,如果拿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而没有发表论文,那么以后就很难获得新的项目了。系领导在意的是收到立项通知的那一刻,但教师获批项目后,还得把活干出来。

学生有各种各样的思想情绪。比如说,校报上刊登了别的系一个课题组的一名研究生三年发表十多篇论文的“光辉事迹”,A把这则报道发给课题组学生,本意是想让他们找到榜样、好好干,但有的学生就想:别人发了那么多文章,是因为老师的点子好,A就不提了。

再比如,A出于确保学生毕业的考量,把学生的论文投给了认为发表应该没有问题的“合适的刊物”。事先也得到了学生的同意。但一旦论文被接收了,有的学生就嘟嘟囔囔说这篇论文“贱卖”了。

A刚进校时,认为只要“躲进小屋成一统”就行了。但问题是,“小屋”的外部环境不断发生着变化。以前中国学界强调的是SCI论文,不缺这个。但后来突然冒出个ESI,对研究机构在各个学科领域发表论文进行统计、排名。学校很看重学科ESI排名,当然院系也将此指标奉为圭臬。A发表的SCI论文对本校化学、化工、材料等领域的ESI排名都有贡献,但对本系环境与生态学科的ESI排名几乎没有贡献。后来,又有各种“学科融合”、“顶层设计”的消息传来,即在学科建设的背景下,对课题组所处的位置重新“洗牌”,有的需要重点扶持,有的则“边缘化”。

高教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本来A每年替每个博士生交5000元培养费,但后来,博士生要交学费了,生活费也相应提高。不但要给每个博士生交1.25-1.35万元培养费,每年还要给他们1万元科研补助。而当时一个80万元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能用于发放学生科研补助的,就12万元。在科研经费紧张时,把自己的部分工资、奖金、讲课费、稿费发给学生。

对于以上总总无奈也好、环境的变化也好,A很少在公开场合抱怨。倒是在学校新进校教师培训会上,作为“老教师代表”对那些新教师说:一方面,不要掉以轻心,另一方面,要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去做了,一切都会好转的。

A知道,他遇到的困境、压力,都是成长道路上必然会遇到的常见的现象,不但他遇到了,很多“过来人”同样遇到一样的情况。从中,他锻炼了自己的抗压能力和艰苦工作的能力,积累了包括的人生经验和职场经历。

一晃,入职七年了。A仍然坚守在这片土地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从事着这份他热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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