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高考的发令枪即将打响。本文反映复旦教授一段尘封的高考往事,已由《新民晚报(大学版)》刊登。]
我出生在上海城乡接合部的一个平凡的工人家庭。奶奶是一个“怪人”。她晚上吃饭不开灯,大热天不开电风扇,放水时把水龙头开到水流而水表不转的状态,冲马桶用洗菜水。她还在家里帮别人带小孩,这使我每天放学回家都沉浸在小孩的吵闹声和大人的催眠曲中,满眼看到的都是散落一地的玩具和大便。家里“人丁兴旺”,坐无立椎之地。
父母为了让我有相对安静的学习环境,每天晚上都让我到他们七平方米的小房间看书,自己却在厨房昏暗的灯下看报纸打发难熬的时光。那间朝北的房间,冬天冷得要命,夏天热得要命,但这是我唯一的“避风港湾”。爸爸站在堆积如山的箱子前,以箱子顶为桌面写字。只有当我复习累了,出去散步的时候才“见缝插针”坐到写字台前。一旦我回来,又马上走开。有时爸爸累了,耷拉着脑袋想睡觉。妈妈怕他“扰乱军心”,便破口大骂,叫他先睡到我的床上去,然后再“转移阵地”。爸爸无言地坐在冷板凳上,象一条斗败的狗。见此情形,我也“无心恋战”,每天晚上复习到九点四十五分准时“撤军”。
我的学校是这个“下只脚”新村里的一所普通中学。当时历届高考升学率只有30%左右,只有最好的学生才能进上海师范大学、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本科。在课堂上,老师总是慢条斯理地重复讲解些非常简单的题目。学生没有斗志,上课看小说,放学以后成天打牌、踢球。
一转眼,到了高考前夕。老师希望我选送进上海师范大学,以便在高考前就能“预定”下来。那时恰巧上海出现了“爆炸新闻”!四所大学合并成上海大学,总计招生五千人,可以在考前填报八个专业志愿。但填报了上海大学,就不可以填报复旦了,而复旦是我心中的梦想,我几乎迷失了方向。
这时,A,一个我喜欢的女孩笑语莹莹地出现在我面前:“听说你要考复旦,将来我也要考复旦新闻系,我想当记者,我们还能成为一年同学呢!”又说:“我的爸爸是交通大学毕业的,想当年……”她还敲敲高三教室的后窗,给我一张贺卡,信封背面还画着一只美丽的蝴蝶结。贺卡写道:
不知是天真还是成熟
反正你一直吸引我
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
反正我一直喜欢你
不知友谊是否长久
反正我一爱无保留
不知该向你索取什么
只有将情谊珍藏渴求
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我竟不知如何言衷
只希望朋友能够——
永远快乐
永远快乐……
我的心中一阵感动,又一阵酸楚。要毕业了,要选择了!就为了这一段话,就为了这一份情,就为了这种模模糊糊的可能,我拼死也要考复旦,于是我的“并列第一志愿”填了复旦和交大!
“马臻疯了!”老师和同学都这么说。他们还说,前几届高材生都没能考进重点大学,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有的同学甚至冷嘲热讽,说如果马臻能考进复旦、交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决战前夜,我心潮起伏。想到要和A在两所学校了,我的心里忐忑不安。突然,A又来找我散步了。她说中考已经考好了,考得不错。她还送我一本日记本,上面除了几页临别赠言外还有一首小诗:
我们的心里都放着一些事
无论悲喜
随着时间慢慢沉淀
偶尔,想要开口倾诉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保留的心事越来越多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直到看到镜中的自己
越来越遥远、陌生
才发觉我们失落了什么
才开始寻找
寻找一颗真心
一份真诚对待的心
可以在夜深人静时
可以在喧嚷的人群中
彼此倾诉
被倾诉……
我,怀着“苍天不负有心人”的信念“进京赶考”。在考场上,我挥汗如雨、奋笔疾书。考完最后一场,我热泪盈眶。我知道,我一定成了!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也发生了很多改变。每当在夜深人静时回忆起这段尘封的高考往事,我的心里都象打翻了五味瓶,久久不能平静。无论是甜是苦,是喜是悲,是幸福还是沧桑,这就是人生!正是这段独特的人生经历,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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