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第一个学期的冬天，半夏的奶奶在生火取暖的时候病情就又加重了。虽然爷爷将奶奶送到了县医院，而不是乡镇卫生院，但是这次医生们却回天乏术了。奶奶因为严重的肺心病抢救无效去世了。去世前的一个周末，也就是 11 月 28 日，半夏来到了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中药的混合气味的县医院，她推开病房门时，奶奶正蜷缩在蓝白条纹被褥里，像片枯叶贴在枝头。"小鬼...掐脖子..."老人浮肿的手指揪着氧气面罩，喉间发出风箱般的"赫赫"声。半夏看见输液管里液体正缓慢坠入奶奶手背的淤青，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用这双手给她扎麻花辫的场景。
12 月 1 日凌晨 4 点，姜凤仪被一口痰堵着喘不上气来，守在旁边的半夏爷爷赶紧去喊医生，虽然医生和护士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们回天乏术。就这样半夏的奶奶姜凤仪以 74 岁的高龄离开了人世，从她开始患慢性支气管炎开始，到去世经过了 18 年。现在也终于解脱了。阴阳先生给选择的葬礼时间是 12 月 7 日，半夏请了一天的假，半夏的弟弟在前面打着幡。因为是在县医院去世的，按照当地的风俗不能进屋，所以半夏的爸爸就在村口搭了一个棚子，请了吹鼓手。上午 9 点吹吹打打的将棺材抬到了祖坟，埋进了前几天才圈好的坟里。
老家就剩下姒承恩一个人了，姒有山怕老爷子一个人在村里孤单，就和秦香香商量了一下，让老爸来洗车店帮忙，在洗车店的楼上夹层里铺上了褥子，这样每天白天姒承恩就帮助儿子洗车，没事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孙子，倒也不觉得寂寞。秦香香发现老人总把孙子吃剩的果核种在花盆里，说等开春了，孙子们就能看见奶奶变成的桃花了。现在秦香香虽然觉得每天多了一口人吃饭，但是姒承恩也不要工钱，多了一个劳动力，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半夏拿到魔都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以后，王翠兰让她花了十元钱彩色复印了一份，去奶奶的坟头烧了，告诉奶奶她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了，让奶奶保佑她将来会过得更好。
姒半夏被魔都理工大学录取以后，姒有山也感到脸上有光，很是开心，见人就笑眯眯地递烟。有人就问他，是不是办了谢师宴？姒有山开始还没有听懂什么是谢师宴，等朋友给他解释了以后，他开心地说，马上办。
回到家里，他就对妻子秦香香说，要给女儿办一个谢师宴。秦香香听了要花 1000 多元以后，脸马上就拉长了。秦香香不愿意掏钱的主要原因是，这个女儿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平时的时候是住在王翠兰家，继母女的关系有名无实，根本就没有感情。虽然姒半夏学习成绩的很好，但是与她和姒有山没有任何关系，那都是王翠兰的原因。因为平时不在一起生活，所以就更加没有感情，姒半夏除了和姒有山有一个血缘关系以外，再没有任何的联系了。逢年过节回来，姒半夏虽然也帮助洗洗碗，辅导两个弟弟学习，家里其他事情和她也根本就没有关系。以后上了大学，去了魔都，估计半夏和这个家的联系就会更少了。再就是虽然说姒半夏以后的学费不需要姒有山提供，但是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姒有山肯定要掏钱的。还有，姒半夏要去魔都了，这四季换洗的衣服、被褥什么的不都需要买新的吗？这可不是几百元钱就能下来的。还有每年两个假期来回的车票也不是小的数目。秦香香琢磨着，通过不给姒半夏办谢师宴，表明一种态度，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什么的，就不要让姒有山打秦香香钱包里的主意了。
晚上洗车店关门以后，姒有山和秦香香回到了家里，关上卧室的门，秦香香就对姒有山说：“谢师宴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要办的，咱们家就不要办了。王翠兰想办就让王翠兰去办吧，反正我不想掏钱。”姒有山回答道：”半夏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上大学答谢老师，怎么能让外人去做呢？这不是纯粹让别人笑话我吗？”
秦香香说：“半夏是你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你要愿意管你就管吧！反正我不会掏钱！”
洗车店虽然是姒有山的，但是平时所有的收入都进了秦香香的口袋。姒有山抽烟喝酒什么的，都需要向秦香香申请，经济上姒有山被秦香香拿捏得死死的，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是秦香香说了算。看着秦香香不同意，姒有山也没有办法。
紧接着秦香香又说：“以后半夏的衣服、学费、生活费也要花很多钱，你去和王翠兰商量一下，这些钱，我们不掏！”说这句话的时候，秦香香故意把“们”字咬得真真的，意思是姒半夏的事情不光我秦香香不管，你姒有山也不能管。由于以前和王翠兰签订过一个合同，所以姒有山对半夏以后的学习根本没有负担。但是这个谢师宴却是他长脸的机会，他还是想在人前显摆显摆。现在看到老婆明确反对，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况且自从和秦香香结婚以来，除了女儿的事情，秦香香大面上做得还算可以。母亲生病住院期间，作为儿媳妇的秦香香每天都去医院照顾陪床。母亲去世以后，把爸爸接到身边，秦香香也没有反对。为了家庭的和睦，姒有山决定还是再等一等。同时他也想好了，这几天修车的时候，要留下一些私房钱，等半夏走的时候，给她买点东西。
谁知道第二天早晨洗车店一开门，王翠兰就散步到了门口。看见姒有山就告诉他说，我和老舒准备请几个老师吃饭，感谢一下他们对半夏的帮助和教育。如果没有这些老师们的精心培养，半夏也不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姒有山有些尴尬地回答说：“你们费心了。”他本来还想说，要不我带几瓶酒吧！但是一想到秦香香的态度就把话噎回去了。看见姒有山尴尬的样子，王翠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说，“我们计划明天晚上 6 点在丰山大酒店摆一桌，你要有空也过来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听说王翠兰两口子要给半夏办谢师宴，还不让姒有山花钱，秦香香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却明显可以看出很是开心。到了第二天下午，秦香香还破天荒地买了两瓶丰山大曲、两瓶赤霞珠干红，还有两包中华烟让姒有山带上。
王翠兰一共就请了给半夏上课的五位主要的老师，加上王翠兰两口子、姒有山、半夏，一共 9 个人。本来还想请李校长，但是李校长说，这样的场合他来不合适。
凉菜上来了以后，王翠兰看见大家都到了，就给半夏使了一个眼色。半夏就给大家倒上了酒，男老师喝白酒，女老师喝红酒，半夏自己端了一杯可乐。英语陈老师说，“半夏，你今天要喝一点儿酒，至少第一杯应该是酒。”半夏就跟服务员要了一个酒杯，倒了一点儿葡萄酒。端起杯来说：
“各位老师，今天，我怀着感恩的心，借着王老师妈妈的酒，向教导我的各位老师表达我最诚挚的感谢。是你们的辛勤付出和谆谆教诲，让我这样一个农民的孩子能够取得这么好的高考成绩，让我可以继续扬帆远航，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们不仅传授给了我知识，更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这份恩情我将永远铭记于心。
此时此刻，我给老师们鞠一个躬："谢谢你们！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来看望你们，愿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然后半夏就端起酒杯，学着电影里的人喝酒的样子，双手捧着酒杯，说道：“我这里先干为敬，感谢老师们！”说完一饮而尽。最后还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空酒杯。
半夏敬完酒以后，王翠兰和舒耕德两口子也敬了大家一杯酒，老师们都喝了。轮到姒有山这个正牌家长敬酒了。姒有山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在县里开修车店也有十几年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都接触过。所以看人下菜，或者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一套。他端起手中的杯子，对大家说：“这个桌子上坐着的都是我们县里最有学问的人。我听半夏说，教她的老师都有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大家都是有学问的人，我呢连初中都没有好好读。半夏还说，每个老师都对她特别关照，她能考上大学，都是老师们的功劳。我就是一个没文化的老粗，今天借着这个酒，我谢谢大家。感谢大家对半夏的栽培。”说完，把酒一口闷了。吃了一口菜，姒有山端起酒杯，让半夏陪着，从王翠兰开始一个人一个人地敬酒。
姒有山对王翠兰说：“半夏在你家住了也快十年了，半夏能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劳！我从来也没有当面感谢过你，但是你对半夏的培育之恩我是心知肚明的，今天我所有的感谢都在这杯酒里了。”说完，连喝了三杯才给舒耕德敬酒。
就这样，姒半夏的谢师宴热热闹闹地结束了，几个男老师虽然都喝了一点儿白酒，但是大家节奏和量掌握得都很好。只有姒有山喝多了，说话舌头也大了，脸通红通红的，走路有点儿摇晃。王翠兰就让半夏打了一个车把姒有山送回了家。
据说，姒有山回到家里以后，吐得一塌糊涂。但是秦香香没有像以前一样骂他，只是给他喝了很多水，还调了一点儿蜂蜜。
这正是：金榜题名全家欢，后妈冷眼袖手观。师恩如海题名处，醉父空杯谢宴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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