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九州（6）豫州

豫表示河南，对于这一点，恐怕全国没有一个地方的人会提出异议。

《禹贡》这样说：“荆山、黄河之间是豫州：伊水、洛水、瀍水和涧水都已流入黄河，荥波泽已经形成。疏通了菏泽，保护了孟潴泽。那里的土是壤土，低地有肥沃的黑土。那里的田第四等，赋税是第二等，个别的第一等。那里的贡物是漆、麻、细葛、苎麻，那筐装的绸和细绵，又进贡治玉磬的石头。船只行于洛水到达黄河。（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厥土惟壤，下土坟垆。 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枲，絺、纻， 厥篚纤、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

《尔雅·释地》：“河南曰豫州。”

《吕氏春秋》：“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

从这里几个文献的叙述都可以看出，豫州是在黄河之南，荆山或汉水之北。基本上就是如今河南省的黄河以南部分。

为什么称豫？先看看豫是什么意思。

《说文解字》：“豫，象之大者”。我们现在一般称象为大象，而豫是大的大象。这是豫字的本义。引申为大。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这样说：“淮南子、史記循吏传、魏都赋皆云：市不豫价。周礼司市注云：防诳豫。皆谓卖物者大其价以愚人也。”豫价就是“大其价”，即提高价格。

段玉裁接着说：“大必宽裕，故先事而备谓之豫”。在这个意义上豫后来写作预。我们看鲁迅的作品，还常常写豫备，豫先等。

又说：“宽大則乐。故释诂曰：豫、乐也。《易》郑注曰：豫喜豫说乐之貌也。”这里的豫又引申为乐。

又说：“亦借为舒字”。

这些都是豫字的意思。

东汉刘熙的《释名》这样解释豫州的得名：“豫州在九州中，京师东都所在，常安豫也。”也就是说，豫州在九州的中心，东都（指成周，也是西周王朝的京师 ，位于河南洛阳，古称洛邑）的所在，非常安豫，所以称豫州。

《晋书·地理志》说：“《周礼》：河南曰豫州。豫者舒也，言禀中和之气，性理安舒也。”

这是古人对于为什么称豫州的解释。

今人又从地理科学方面进行了解释。如河南政府网站这样说：“远古时期，黄河中下游地区河流纵横、森林茂密、野象众多，河南又被形象地描述为人牵象之地，这就是象形字“豫”的来源。”

这样说可能是有问题的。如果河南有野象，长江流域更有野象。《禹贡》中说扬州和荆州的贡品都有象牙（参见本系列博文（5）扬州与荆州），而豫州的贡品中却并没有象牙。“九州说”包括九州的名称应当是战国或西汉前期的学者想出来的，他们总不能无视扬州和荆州贡象牙而豫州却没有象牙的情况。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猜想：与其说豫州地区“野象众多”，不如说豫州地区曾经发现过一种特别大的象，故以此命名。

西汉设豫州刺史部，辖如下郡国：

颍川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县；

汝南郡，治平舆，今河南平舆北；

沛郡，治相县，今安徽淮北市西北（此沛郡虽然包括刘邦的老家沛县，但是沛县在郡的最北边，距离治所相县颇远，有一百多公里）；

梁国，治睢阳，今河南商丘南；

鲁国，治鲁，今山东曲阜。

由于先秦时的“州”只是传说中的地理区域，而西汉的“刺史部”则是真正的有辖区的行政区划，所以，西汉的豫州刺史部与先秦文献中传说的豫州，并不是一回事情。

九州中的豫州包括了今河南省的黄河以南部分，而西汉的豫州刺史部则只有今河南省东南部、安徽省北部以及从山东曲阜到江苏沛县之间很窄小的一点地方（那时候还没有如今山东江苏之间的南四湖）。

西汉时，今河南西南部属于荆州，东北部属于兖州刺史部，而如今河南省最核心的部分即从郑州到洛阳间的河南中部和西北部地区则属于当时中央政府的最重要的部分——司隶校尉部。

文献中的九州是地理分区，并没有考虑中央政府所在地的特殊性。而西汉的十三刺史部则是实在的监察区（到东汉以后变成了一级行政区划），这就必须考虑中央政府的所在地。

西汉用十三刺史部考察各地方郡县官吏，而设立司隶校尉来监察首都和附近郡国的官吏。监察的具体地方是：三辅、三河和弘农。

所谓三辅，是指西汉都城长安附近即今陕西中部地区的三个相当于郡的行政区长官，同时也指这三个行政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它们三个都治长安。其辖区分别是：

京兆，就是京师，长安。辖12县，其辖境约当今陕西秦岭以北、西安市以东、渭河以南及河南灵宝市西部地区。

左冯翊，辖24县。约当今陕西渭河以北、泾河以东、北洛河中下游地区。

右扶风，辖21县。约当今陕西秦岭以北、西安市以西，包括宝鸡市大部分区域及咸阳市西部。

简言之，左冯翊在渭水北而京兆在渭水南，而右扶风则在其西。

这里的三河则指如下三个郡：

河南郡，治洛阳，即今河南洛阳东北，辖地在今洛阳往东至新郑、中牟，直到快接近开封、尉氏了，即如今河南省黄河南的中部和西部地区；

河内郡，治怀县，即今河南武陟西南，辖地在今河南省黄河以北、京广线以西地区；

河东郡，治安邑，即今山西夏县，辖境涵盖今山西南部夏县、永济、闻喜等地。

除三辅、三河外，还有弘农郡。弘农郡辖境位于京兆与洛阳中间，治弘农，今河南灵宝东北。夹于东西二都之间，实在是当时最为重要的行政区域之一。

简言之，这四个郡都在黄河“L”型弯附近，河东在黄河一竖之东，河内在一横之北，弘农、河南在一横之南，其中弘农在西、河南在东。

司隶校尉所监察的这个区域，称为司隶校尉部。虽然司隶校尉的责任和权势都比其他的州刺史大，司隶校尉部也被认为是一个刺史部，或者说一个州。西汉的十三刺史部再加上司隶校尉部，也有人称为十四刺史部。后来朔方刺史部并入并州刺史部，所以算上司隶校尉部还是十三部。

到了东汉，各刺史部都有了各自的治所。司隶校尉部治洛阳，今河南洛阳。这时候洛阳已经成了朝廷的所在地。

正因为有了司隶校尉部，使得汉代的豫州与先秦文献中九州中的豫州在地域上相差比较大。

东汉豫州刺史部的辖区与西汉相同，只是将辖区内的沛郡改成了沛国、淮阳郡改成了陈国。豫州刺史部的治所在沛国的谯县，即今安徽亳州谯城区。

到了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豫州地区正是各军阀战争的战场，最后被曹操所控制。刘备曾被曹操向朝廷表荐为豫州牧，即主管豫州地区军政的长官，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衔，并未实际掌权。这是曹操企图笼络刘备的一个手段。历史上对这个时期的刘备常尊称其为“刘豫州”，如作为高中课文的司马光《赤壁之战》：“亮见权于柴桑，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

从东晋到南北朝时期，地方行政区划极为混乱。称为豫州、东豫州、南豫州、西豫、北豫州的，都不止一个。

到了隋朝统一，改革混乱的地方行政区划，取消州一级行政区划，改郡、县二级地方行政。豫州的名称给予了汝南郡。

隋代和唐代前期，汝南郡与豫州曾经多次互换，到唐代宗时，因避唐代宗李豫的名讳，改豫州为蔡州。从此，豫州的名称在历史上消失。

《资治通鉴》中一则《李愬雪夜入蔡州》的文字曾经作为高中语文的课文为广大中学生所知晓。蔡州所辖地区大致为今驻马店地区，而汝南和上蔡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地方。

冀州、兖州、扬州、荆州等州，其辖境在两汉相当于如今的“省”，到唐代只相当于如今的“地级市”，后来又多有变化，但是其名称依然存在。然而，豫州却连名称都消失了。

幸运的是，豫作为河南省的简称，如今人所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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