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杂说“竹”(2)
竹子身姿挺拔,四季常青,自古以来,便被赋予君子的品格。中空象征着虚心,有节象征着有气节。
这样的美好比喻从两千九百年前的《诗经·斯干》里就开始了。该诗开头是这样的:“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潺潺涧水,幽幽南山。竹林稠密,松树茂蕃。兄和弟啊,多友好啊,无猜忌哦。)
竹苞,是说竹子长得茂密,松茂是说松树长得茂盛。这里是表示家里的兄弟多而且友好,人丁兴旺,和睦团结。这首诗祝王室贵族子孙繁盛、事业辉煌。在往后的两千多年里,“竹苞松茂”就成了祝贺朋友家门兴盛的成语,在很多人家两进院落之间的门楼砖雕上也往往镌上这四个字。
《诗经·淇奥》更是把竹子比喻成君子。诗有这样的名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斐)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斐)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三段均以绿竹起兴,比喻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表示君子精湛钻研的学问;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表示君子高雅庄重的仪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表示君子坚毅宽厚的品德。
竹子有节(繁体字为節),各棵竹子当然不相同,同一棵竹子上的各节也不相同。古人分开之时(比如君臣分开,或者说将军离开朝廷),君拿一段竹子纵向剖开,君臣各持一半,以为信物,称为符或节。如果君有命令要传达给此将军,传令人要持此“符”给将军核对。如果“符”能够“合”(竹子中间剖开,只有原符才能够合,这个东西完全造不了假),说明他是真的君的使臣。使节也正是这个意思。当然,以后符就不一定是竹子了,可以用金属铸就,道理仍然与竹子剖开一样。所以,符和节(節)都是竹字头。
符、节也属于朝廷最重要的东西。《史记·高祖本纪》记载了刘邦打败秦军,秦王投降的情节:“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这里,组是系玉玺(皇帝玺)的绳子,符节与皇帝玺放在一起,可见其重要性。
符节这样重要,几乎每一句话都含有褒贬之义的史书《春秋》中对此特别重视。《左传·文公八年》在“经”文中记载,“宋人杀其大夫司马,宋司城来奔”。《左传》的“传”是对春秋经文的解释。公元前619年,宋国大乱,“传”文这样说:在这个过程中,“司马握节以死,故书以官。司城荡意诸来奔,效节于府人而出。……亦书以官,皆贵之也”。司马(公子卬)至死手里还握着符节,所以经文中只记载了他的官职,不称其名,以表示尊重。而司城(官职)荡意诸(名)出逃到鲁国,但是他在出逃之前,先把符节交还到管理府库的“府人”。所以经文也只写出来他的官职,表示尊重。
对于特别重要的符节,有的需要君主亲自保管。如《史记·魏公子列传》中记载,“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如姬“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
我们看戏曲《苏武牧羊》,苏武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根竹竿,就是表示他是汉朝朝廷使节的节杖。他始终拿着它,就表示他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绝不背叛汉朝。文天祥《正气歌》中赞扬道:“天地有正气,……,在汉苏武节”。
三国魏正始年间(240年—249年),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以放达不羁的言行和玄学思想著称,“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竹林七贤对后世文学、哲学以及士人思想独立的精神影响深远。
唐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李白移家东鲁,与当地名士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隐居在徂徕山下的竹溪,他们在此纵酒酣歌,举杯弄月,吟诗答对,世人称他们为“竹溪六逸”。
东晋的名士们常常会专门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或说一些特别的话。例如王徽之(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的哥哥)即使暂时借住别人的空房,也要叫家人种竹子。有人问他:暂时借住一下,何必这样麻烦?他“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世说新语·任诞》)
这个典故对后世影响很大。例如苏轼就写下这样的诗句:“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
也正如此,后世文人造园,竹子是园中必栽的植物。如苏州沧浪亭、扬州个园、济南万竹园等等园林都以竹闻名。
由于竹四季常青,它与松、梅并称为“岁寒三友”。而梅兰竹菊并称四君子,在各种传统的艺术作品中,几乎被用滥了。
虽然如此,如今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强调个人的道德修养,树立君子的各种品质,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我们应当坚持实事求是的品格。人们说竹子的直立、挺拔,就是隐喻君子的正直、不阿。科学和教育工作者,在工作中特别应当坚持诚信第一,不可以弄虚作假,不可以吹牛拍马。科学研究工作,是为全人类的工作,在科学研究工作中造假,是对于全人类的犯罪。教育工作是教育下一代的工作,身教重于言教,教师必须做实事求是的模范。
我们必须有一颗仁爱之心。无论对于同事、学生、家人,都要与人为善,成人之美,不能成人之恶。要有同理之心,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能够容人,容得不同意见。不要过于自私,不要斤斤计较,不要贪图小名小利。这样在一起工作的人,才能够有团队意识,相互帮助、相互合作,做好工作。
我们应当谦虚谨慎,要看到自己方面的不足。谦谦君子,在前些年似乎成了一个贬义之词,这是很糟糕的事情。人们说竹子的中空有节,就是隐喻君子的虚心、有节操。如果总是老子天下第一,谁也看不起,自己不遵守社会规范,行动上胡作非为,又满口污言秽语,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科教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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