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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刀郎与海子
刀郎与海子的交集是德令哈。
海子于1988年去西藏时,路过德令哈时写下了抒情短诗《日记》(1988年6月27日)。海子的《日记》似乎是哀伤与失望的,却蕴含着憧憬与渴望。刀郎很喜欢这首诗,也向往着德令哈。
18年后,刀郎独自一人驱车到德令哈进行采风。第一天赶了1000公里到敦煌,第二天黄昏时到达德令哈。可能太渴望见到这座雨水中荒凉的城了,以为那份感动会一直在那里贮藏,结果现实和心理打了一个落差。真正的德令哈已经被海子带走了。刀郎离开后,为了“拾到关于《日记》里那种锥心的贝壳”,遂又折回,终于写出《谁在窗外流泪》(见刀郎日记《海子德令哈青海湖杂谈》),描述了德令哈的雨夜景象,早期,歌曲由玉萨唱录。每次录音,玉萨就止不住流泪,历时两月才录成功。这歌现名为《德令哈一夜》,2025年刀郎在合肥演唱。
对海子在1989年暮春三月去世的悲剧,有人认为是为了摆脱情感的纠缠和苦闷,认为《日记》中的姐姐是海子迷恋的一位比他大的女作家,一说是叶戈,一说是白佩佩,或没有明确的具象。通过“姐姐”这个意象,他的精神得到了慰藉,内心的孤独达到了一种极致而唯美的境界,“荒凉寂寞的戈壁”也变得美丽了。海子生前好友、诗人西川说:“对于我们,海子是一个天才,而对于他自己,则他永远是一个孤独的‘王’,一个‘物质的短暂情人’,一个‘乡村知识分子’。”海子不会跳舞、游泳、骑自行车,在他的房间里,甚至找不到收音机。他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中写作,其存在就是为了作诗。但他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在他身上始终纠缠着理想与现实的影子。
海子的悲剧,也是诗的悲剧。
1958年新民歌运动时期产生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的“两结合”,诗歌成为宣传教育工具。当时,有一首比较有名的诗(词作者匡荣归):“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但在1965年毛泽东给陈毅信中说,“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
到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年代,人们认为迎来了新诗的解放,出现了影响力深远的朦胧诗派,它伴随“三个崛起”理论(谢冕、孙绍振、徐敬亚的三篇文章)而迅速登陆中国诗坛。代表了由非我向自我回归、由宣传工具向艺术本身回归、以及文学现代化的趋势。朦胧诗派后,八十年代中期,出现一个现称为“第三代诗群”的一个诗歌群体(以1986年底深圳青年报和诗歌报联合举办“现代诗”大展为标志,称朦胧诗派为第二代),其主要特征是以颠覆朦胧诗、解构传统、崇高为理论基础,倡导小人物与平民意识,主张“诗到语言为止”(韩东名言,还有“写诗就是为了写诗”),特点是“反文化”、“反英雄”、“反隐喻”(出现在有的高校教材中)。这标志中国诗歌界的一次大分化。随后,产生的诗歌群体,主要有中间代诗群、七十后诗群(包括下半身写作)、八十后写作(一个很前卫的诗歌群落)、第三条道路等。这里,要特别提及的是口语诗派(民间写作,不是民间人氏的写作)和知识分子写作(新学院诗派),前者的代表人物有赵丽华,后者的代表人物有海子。
口语诗派,强调口语写作的重要性,它消解了传统的经验写作,给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鲜活的诗风,但无节制的口语泛滥,使一些诗作沦为口水诗。与民间写作相对立的是知识分子写作,主张诗歌的人文结构、贵族化。由于海子的早逝,没有参加新世纪之交颇具影响力的“盘峰论剑”。
就在《德令哈一夜》发布的2006年,发生了“赵丽华诗歌事件”,出现了“梨花教”教派,以及恶搞的“梨花体”。一方面是诗歌的边缘化,一方面是一些口语诗(如屎尿诗)落入舆论旋涡的中心。圈内香,圈外臭。在汉语生存语境中,诗人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现在,什么是、什么不是诗,人们也很难判定了。例如,北岛的《生活》(又名《人生》)。
新诗有两个别称,就是白话诗和自由诗。但白话不等于诗,且白话早就存在;而自由也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需要自律。一个基本的事实,就是新诗的诞生不是旧体诗的自然延续,它实际上依托当时的《马氏文通》的语法建立起来的。《马氏文通》虽然是奠定中国现代语言学的一块基石,但也“把印欧语所有而汉语所无的东西强加给汉语”(朱德熙语)。新诗自诞生就存在诗质流失、诗性缺乏、与艺术传统的关联性单薄等先天不足。为此,有人提出“有必要借鉴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1896-1982)开创的诗学语言学理论与方法,将诗歌看做一种语言体系”,依据此理论去发掘现代汉语诗性潜能及其诗美转化的路径与机制,以提升新诗创作的诗学品格。
除学者的理论研究外,似乎还没有看到这条路径的一点成功。还是回到被“第三代诗群”解构的传统上。文学评论家何其芳曾说:“诗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样式,它饱含着丰富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而且在精炼与和谐的程度上,特别是在节奏的鲜明上,它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言。”说明诗的三个基本特点:人民性、抒情性和音乐性。
抒情性是诗歌的根本艺术特征,被称为诗歌的灵魂(自由是新诗的灵魂?),构成了诗歌的艺术生命。诗歌是通过抒情的方式来打动读者,抛开抒情谈诗歌,诗歌也就失去了它的基本价值。关于音乐性,早在2007年,南京大学徐有富教授就提出《与音乐结合——新诗发展的一个重要途径》。英年早逝的诗人汪国真曾说“背诗不如唱诗”,并完成数百首古诗词的谱曲创作。
今天,我们至少看到刀郎的歌词在“人民性、抒情性和音乐性”上,走出了一条民歌与古典文学相结合的苏醒、创新之路。例如,明清时的山歌“时调”,今天一曲《花妖》让全国尽知。所以,刀郎心痛地喊:“你再忍一忍,你再等一等。”
(待续,下篇:六、山歌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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