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文 / 青水洋  

心脏重症病房10多个床位总是满满的。这次我被急急送进来，还是只好挤一挤，病床紧靠着的是一位80多岁老太太。

这位老人吸着氧气，闭着眼睛和嘴巴，一动也不动。护工阿姨说，前两天做了造影检查，心脏没有太大问题，但她就是不愿吃饭，两天了，主要就喝点水，喝点牛奶。

老人明显能听到我们说话，她微微睁开眼，斜视了我一下，干瘪的嘴巴动了一动。

她一头银发，额上布满了皱纹。但瓜子型的脸蛋仍显露出白嫩的皮肤，配上大大的眼睛，一看就可想象，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下午3点，探望的家属蜂拥而入，老人的床边围绕着她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每人手里都拿着给老人的东西，一看就是孝意浓浓的家庭。

儿子打开饭盒，一股香气扑鼻。

“妈，这是你喜欢的红烧大排。”儿媳高兴地说。

女儿打开精致的小瓷盒盖，色香诱人。

“妈，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葱烤鲫鱼。”女婿马上上前补充。

老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没有表情。

护工阿姨接过饭菜放在小桌上，说：“昨天你们拿来的东西还没有吃。”

“怎么没吃啊？你要好好地喂她啊！”

“你耐心一点，多喂她几次，我们谢谢你啦！”女儿和儿媳劝求着护工阿姨。

“她含在嘴里，一会儿就吐出来，医院的粥还能吃一点。”

“医院的粥那有什么营养啊？还是吃我们家里带来的。”儿子看了看表，强调说。

3点一刻，他们急急走之前，女儿弯下腰大声对老人说：“妈，你要多吃一点啊！”

“全吃完！明天我们再拿来。”儿媳、儿子补充说。

老太微微睁开眼，没有表情。

一位护士小姐对着右边的5号床的家属说：“你们看看，人家探望多利索，一会儿就走，不像你们，每天3点半到时间了，赶也赶不走。”

那位女士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实在对不起，我一会儿就走。”说完又给病人喂了一口粥。老头咀嚼了几下痛快地咽下，又张开了嘴……

“我和她家属说了几次，让他们煮点有营养的粥来，老太太不喜欢吃他们熟食店里买来的东西。他们一个说没时间，一个说不会做。”护工阿姨一面抱怨一边挑出一块鲫鱼肉，去掉刺，塞到老人嘴里。

老太含在嘴里，阿姨一转身，她又吐了出来。护工没办法，只好放下手中的鱼，又给她灌了些牛奶。

夜里我正熟睡，一声声“妈，妈，妈妈！”的叫声使我惊醒，病房里没有儿童病人啊！

我随着叫声侧身一看，我惊讶地看到，喊妈妈的叫声竟然出自那干瘪的小嘴，而且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变成“妈呀！妈呀！”的大喊声。

护工阿姨过来轻轻拍打着老人的胸口，5号床上的老头叹了一声说：“可怜，老太太又在喊妈了。”

“老太太是她家里唯一的女儿，是她妈妈的心肝宝贝。自进来后，她每天晚上都要叫妈妈。”护工阿姨说着眼睛有点发红，接着说：“可能她认为，只有她妈妈才真心疼她。”

第二天，老人的另一个女儿和外甥来了，手里拿满了东西，一个饭盒，一大串香蕉，一袋苹果。

女儿高兴地说：“妈，我给你带来了红烧鸽子，营养不要太好呵，多吃点！”

护工看了被浓浓卤汁覆盖的鸽子，轻轻地对我说：“又是熟食店里买来的，看来有钱买不到孝心。”

老人微微睁开眼，吸着氧气，没有表情。

3点一刻，他们走了。

晚上，老太太仍在呼喊妈妈，喊得我不是滋味。

第3天下午我转病房走了，临走前我到病床边又看了看老人。

她闭着眼，吸着氧气，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弯下腰，好像听到的是“妈，妈”的喊声。看到老人难得的笑容，我想她肯定正甜甜躺在她妈妈的怀里……

护工阿姨说，这老太太的儿女有孝意，5号老头的儿女有孝心。

“孝意和孝心”——我一直在琢磨这里面倒底有多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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