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男说诗词（28）杜甫终于高兴了
杜甫的诗被称为诗史，因为这些诗不仅仅是抒发诗人的情感，还忠实地记录了那个年代人民的疾苦。不幸的是他生于那个动荡的年代，他记录的史实多是悲惨的，所以杜诗的基调是沉郁的。杜甫一生，除了青年时代，很少有欢乐的时刻。又不幸的是他青年时代的诗几乎都没有流传下来，所以杜诗中的名句多是“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万方多难此登临”（《登楼》）、“凭轩涕泗流”（《登岳阳楼》）这样悲伤的句子。但杜甫也有欣喜若狂的时候，诗人难得有这样强烈的高兴情绪，当然不会没有诗。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唐】杜甫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理工男说】
这官军当然就是唐朝的国家军队了。官军收河南河北发生于唐代宗广德元年（763）春。当年正月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自缢，标志着叛军彻底失败，八年的安史之乱结束。杜甫因安史之乱东奔西走，流离失所，衣食难济，听到这消息，不禁手舞足蹈，高兴的诗歌冲口而出。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剑外指剑门关外，剑门关在今四川剑阁县，是古蜀道的要隘，蜀中与外地的人员、货物、军队、书信都要通过剑门关入蜀。蓟就是如今北京一带，蓟北是安禄山叛军的老巢。蓟北被朝廷收复，标志着叛军的彻底失败，所以“收蓟北”是天大的喜讯。可当年交通困难，本来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蜀道难》），加上战争的阻隔，外面的消息传到蜀中很不容易，所以收复蓟北的消息从剑门关外传到蜀中，诗人尽管早就盼望着这个消息，乍一听到，还是既惊且喜，也就难免初闻涕泪满衣裳了。
顺便说一下，学文学也好，学历史也好，总是离不开地理。这首诗中学课本即选载，学生都已学过，我却仍然要拿出来说一遍，就是让这些在北京求学的学生知道这“蓟”就是北京，安史之乱就起于我们脚下的土地，让历史在学生心中活起来。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妻子不是单指配偶(wife)，而是指配偶与子女（如今的妻和子）。看一下，妻和子的愁容也找不到了，自己珍爱的诗书也顾不得收拾归拢，随随便便地卷起来，八年的离乱终于结束，诗人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他的高兴了。“白日（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白日”还是“白首”，不同的抄本有不同，但不管怎么样，是在大白天放声歌唱，还是一个白首老翁顾不得仪态放声歌唱，诗人总是要放声歌唱了。李白的喝酒，是“金樽清酒斗十千”（李白《行路难》），是“会须一饮三百杯”（李白《将进酒》），总是畅快淋漓的。可杜甫的喝酒，却常常是“潦倒新停浊酒杯”（杜甫《登高》），是“樽酒家贫只旧醅” （杜甫《客至》），因为穷，很少可以喝得畅快。可是今天，杜甫不仅要喝酒，还要纵酒，要“让我一次喝个够”。喝完了如何？北方平定了，皇帝要返京了，杜甫这逃离长安的臣子也应该、也能够返回长安了。这计划中的返乡，伴随着万物返青，生机勃勃的春天，自然可以企盼着以后的日子蒸蒸日上了。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说走咱就走，杜甫不用思考，就已经把回乡的路线规划好了。不走剑阁蜀道，直接向北过秦岭到长安，因这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杜甫要坐船顺流而下，出三峡，到襄阳，然后折向北，奔洛阳，当然要指向长安呀。杜甫为什么规划得这么快？实际上他盘算着归乡的路线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用不着再想了。这一句十四个字，八个字是四个地名，却并不让人感到重复、絮烦，就像诗人的思绪对着地图蹦蹦跳跳，一霎时已经回到了长安，欣喜之情跃然纸上。不仅如此，这两句还对仗工整、节奏明快，是杜甫这样的诗词高手才能把握的佳句。
全诗不用一典，情感奔放，酣畅淋漓，被称为杜甫“生平第一快诗”。后三联娓娓道来，似平铺直叙，朋友闲聊，却都是对仗工整，直抒胸臆，奔涌直泻，有水到渠成之妙。不是杜甫，还有谁能写出这样的佳句？
20250418写就，20250421改毕
杜甫像（蒋兆和作）
传世最广的杜甫像就是这一张，收藏于成都杜甫草堂。1959年画家蒋兆和受邀为杜甫画像，杜甫当然没有生前的画像流传下来可供参考，但蒋兆和翻遍史料也没有找到关于杜甫相貌的描写，传说蒋兆和就照着自己的模样，画了这张杜甫像。画像以白描加皴的手法表现杜甫的孤寂傲骨，通过面部表情展示他忧国忧民的心境。下图为蒋兆和的照片，读者可以比较一下与杜甫画像是否有几分相似？
蒋兆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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