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狼烟四起
第5节 粉饰太平
看三国史,汉末国内形势,可用“乱”字来形容,黄巾作乱,军阀混战。
与此同时,国际形势更乱。在西部边陲,以韩遂为代表的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汉军派出董卓、皇甫嵩、张温、张奂、孙坚、傅燮等连年清剿,未能安定。
只不过,在元末明初“尊刘抑曹”的盛行风气之下,韩遂沾了马腾的光,马腾沾了马超的光,马超沾了刘备的光,以致于一个作乱边陲30年的国家民族罪人,被180°转弯,居然包装成了协助马腾“举义”的好搭档。而军政能力过人的王莽、董卓、曹操,则反而成了“篡逆”的标志。
自民国始,自身以及后代真实发生了篡逆的王莽、曹操,历史贡献被重新定性,但并未发生篡逆的董卓,却始终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在东北方向的幽州,却出现了一个刘家根红苗正的大仁者——幽州牧刘虞。
我们摘录一些历史评价:
(1)幽州刺史阶段,【民夷感其德化,自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之辈,皆随时朝贡,无敢扰边者,百姓歌悦之】;
(2)184年任甘陵相阶段,【绥抚荒余,以蔬俭率下】;
(3)188年幽州牧阶段,【刘虞到蓟,罢省屯兵,务广恩信。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宽弘,开许善路】;
(4)190年,【刘虞务存宽政,劝督农植,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黄巾之难归刘虞者百余万口,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流民皆忘其迁徙。】;
(5)刘虞虽为上公,天性节约,敝衣绳履,食无兼肉,远近豪俊夙僭奢者,莫不改操而归心焉。
(6)191年,当关东诸将欲立其为帝时,【厉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国耻。诸君各据州郡,宜共戮力,尽心王室,而反造逆谋,以相垢误邪!”固拒之】。
然而,在当时的形势下,以德治幽、以仁待胡,果真就能起到这么大的感化作用?
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刘虞的“太平治世”,其实是拿着钱砸出来的。用斯文一点的话说,叫做“粉饰太平”。
放在当今的社会,如果一头流浪狗疯狂地扑过来,有的人会选择赶紧逃跑免致受伤,有些人会选择捡起石头打跑流浪狗,而刘虞,必然是果断地把手头20多元的汉堡包赶紧丢给他。
流浪狗吃完了,还是汪汪乱叫,怎么办?再丢给它一块呗!就不信流浪狗的胃口塞不满还是怎么着?
——几块汉堡包才值几个钱?万一被咬住了,几千元的医疗费,是不是比这个更高?
这就是刘虞的逻辑。
只有范晔敢于这样暴露真实的刘虞【旧幽部应接荒外,资费甚广,岁常割青、冀赋调二亿有余,以给足之。】。
虽然也有记载【自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之辈,皆随时朝贡,无敢扰边者】。可是,你给“荒外”每年“二亿”去扶贫,而荒外的人的“贡”仅仅相当于一支礼节式的香烟,这就叫“无敢扰边”?有这样大手大脚的财神爷,谁不欢迎?
可是,刘虞哪来那么多钱去扶贫?从青州、冀州收税的。反正刘虞牧下的羊群多,又是农业核心粮食生产区,薅点羊毛怕什么?
吃不饱?你乌桓、鲜卑才多少人?泱泱汉帝国,欠你这点粮食?
在刘虞看来,政绩的首要标志,就是打仗的频次。辖区外来侵略或者内部叛乱的频次,与“政绩指数”呈反比关系。
其实刘虞的做法,从经济学上看,有时貌似的确有一点道理。比如,两个家庭带着孩子去公园玩,A家的孩子故意“噗”一声,吐B家孩子脸上一口浓痰,B家的家长动手不动手?一动手,法院判一下,也许5000块就没了,还得赔医药费啊等等。不动手,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刘虞摊上这种事,会怎么办呢?他就会甩出1000元,每家分100元,委派10个家属的儿子,纷纷往A家的孩子脸上吐痰。然后再劝解一番:“小孩子不懂事,何必这样呢?”
最后,这个公园每天旅游家庭是1000家,刘虞让把门票提升1元,这1000家想必不会有太大的意见,他再把自己狂甩的1000元,从公园管理处要出来就行了。适当地教训了顽皮的小孩,督促了家教,宣传了教化,何乐而不为呢?
别忘了,他的身份是幽州之牧,他是刘虞,可不象一个普通的家庭那么想不开。只要这种事情做多了,象上面的情况,雇10个家庭出头惩罚恶人,还是很轻松的。
这也就是袁术当年诱骗刘虞派兵和他一起到武关迎帝时,刘虞毫不犹豫派遣4000骑兵前去的原因:家大业大,浪费点没啥。要知道,东光之战时,公孙瓒不过才2万步骑(骑兵1000-5000人);界桥之战前公孙瓒的巅峰期,也不过是3万步兵,10000骑兵。官渡之战之前袁绍的巅峰期,是张郃+高览带领的8000骑兵。可刘虞一甩手,就是4000骑兵送给袁术一起去迎帝。
果真是,不当掌柜,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从幽州刺史到184年的甘陵相之间,刘虞的官职被撸去了,什么原因呢?一般认为,是生病了。但是,一个“甘陵相”,仅仅相当于县尉级别的;而一个刺史,相当于省长级别的。难道就因为一场病,就降职这么多?
范晔写道:“公事去官”。什么公事不清楚,但不是生病了。也有人说,是朝中派系争斗波及至幽州。但与世无争的刘虞,又能得罪谁呢?我认为,他是虚报政绩导致的。
刘虞外表朴素,内在巨富,有很明确的记载:初,刘虞以俭素为操,冠敝不改,乃就补其穿。及遇害,公孙瓚兵搜其内,而【妻妾服罗纨,盛绮饰,时人以此疑之】。
夫君被杀,公孙瓒兵临城下,这些妻妾居然“服罗纨,盛绮饰”,平时,只会比这个更加奢侈。范晔写道:“时人以此疑之。”
但刘虞已死,可谓死无对证。于是,一块完美的玉石上的一个小小的瑕疵,未及弄清什么原因,一切戛然而止。真可谓死得好、死得妙,刘虞稍晚一点死亡,虽然能作为阶下囚苟活数日,但上述6大条政绩记录全部崩坏,岂非不值?
之所以我认为是虚报政绩,与张纯和张举的事件有关。
185年,车骑将军张温讨贼边章、韩遂等,认为幽州乌桓良马多,向刘虞借【三千突骑】,还没打仗,【而牢禀逋悬,皆叛还本国】。“牢禀逋悬”看起来晦涩难懂,就是乌桓认为待遇不好、拖欠军粮,这些雇佣军全部当了逃兵。
这,总不能说刘虞治下的乌桓,感恩戴德到舍生忘死地、全心全意地为刘虞服务了吧?与其说,是张温克扣乌桓的军粮,倒不如说,张温给乌桓的待遇和汉军持平甚至稍高于汉军的水平,但这些乌桓平时被刘虞养肥了,哪里愿意拼命?哪有待在幽州边陲静等刘虞的“岁常割青、冀赋调二亿有余(二亿,不仅仅是抚恤乌桓,还有其他少数民族)”过得舒服?
因此,这些乌桓族的贪婪,和韩遂、马腾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桓不仅要免费吃饭,而且,他们还要掌握饭的发放权:凭什么我们得看你刘虞的脸色才能免费吃饭?
187年,中山相张纯、泰山太守张举,勾结乌桓,【攻蓟下,燔烧城郭,虏略百姓,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众至十余万,屯肥如(河北卢龙北)】。【张纯又使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杀害吏民】。
188年,刘虞【复拜幽州牧】,采取了三项措施:(1)自废武功,【罢省屯兵,务广恩信】。(2)企图喂饱乌桓峭王【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宽弘,开许善路】;(3)雇人专门向张纯、张举这两个熊孩子脸上吐痰。【设赏购张举、张纯】。
后来,按《后汉书·刘虞传》的说法:【张纯为其客王政所杀,送首诣刘虞。汉灵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
不过,在同一本书的公孙瓒传部分,就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了。
第一战,公孙瓒将张纯等赶出蓟中。【会乌桓反畔,与贼张纯等攻击蓟中,瓚率所领追讨纯等有功,迁骑都尉】。
第二战,公孙瓒与张纯决战石门。【张纯复与叛胡丘力居等寇渔阳、河间、勃海,入平原,多所杀略。瓚追击战于属国石门,虏遂大败,弃妻子逾塞走,悉得其所略男女。】
第三战,公孙瓒深入重围,为敌所困于辽西管子城,并没有盼来刘虞的援军。【瓚深入无继,反为丘力居等所围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力战不敌,乃与士卒辞诀,各分散还。时多雨雪,队坑死者十五六,虏亦饥困,远走柳城。】。想想汉末项羽公孙瓒的处境有多惨烈,200多天被困,心爱的战马杀吃完了,就把弓弩、盾牌的木材拆下来煮烂吃掉,难度完全不亚于红军过雪山草地。战至一兵一卒,大有“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豪气。
人们都知道“张八百(张辽)破孙十万(孙权)”的逍遥津之战之后,江南小儿不敢夜啼的传说。岂知,公孙瓒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张辽,而且,还不像是传说。【每闻有警,瓚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以夜战。虏识瓚声,惮其勇,莫敢抗犯。瓚常与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翼,自号“白马义从”。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乃画作瓚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这些事情,还仅仅是东光之战之前,公孙瓒的经历。
刘虞和公孙瓒的关系,更像是秦桧和岳飞一样的关系。你不管是从物质不灭定律、能量守恒定律的角度看,还是从“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俗话来看,越是完美无缺的人,越有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历史记不住大功臣,也记不住大奸臣,记录最多、流传最广的,是有争议的人。
“正史”就是平均化、中庸化的野史荟萃。就象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滞留在沙滩上,发生着复杂的原电池反应,抹去棱角、填补凹陷,最终形成了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大多数历史学家,能够长久接触的,就是这些鹅卵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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