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在北京鹤年堂出诊时发现许多药品价格明显下降,这得益于全国中药饮片集采政策的落地。开具一剂治疗发高血压的常规药方,7副药的价格从270元降至160元,患者单疗程省下110元。
同样是上周,我在河北大学附属医院的一个多月的门诊绩效发下来了,简直不忍直视,我只能获得每位患者支付的5元中医诊查费中的一部分,这已经是照顾了,西医连这5元都没有。
对于患者而言,就医价格下降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这背后却藏着中医行业的一大困境:当药品利润被挤压,中医的价值该如何体现?现在很多医院开始无序扩张非药物疗法项目,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一直提出“大幅提升中医医事服务费”建议,南方很多地区也已经尝试加收“中医辨证论治费”多年,但这需要一个过程,短期内患者难以接受,而且对青年中医非常不友好。
我在之前的很多文章都叙述过,现在中医的价值回馈体系仅存在了50年,之前两千多年的中医都不是这么挣钱的。50年前的医院都没有中药房,中医大多数只收取诊费,也就是开方的钱,如果去病人家里“出诊”要加收出诊费,这个费用自己制定,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价值体系。
当然,在古代,中医的价值体现也并非完全单一依赖诊金,而是一个灵活多元的体系,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出现了窘境。
清代史料记载,靠行医致富者不乏其人。名医顾雨田更是“扬州人以千金求其一至为幸”,但对于许多儒医来说,他们更重视的是“义利观”。青浦何氏世医家族代有名医,但整体经济状况只是“衣食无忧”,社会更倾向于用道德声誉而非货币财富来衡量他们的价值。
古代中医的收入来源包括诊金、药材经营、政府俸禄(官医)、土地经营以及患者馈赠等。前店后厂模式的“堂”并不少,但这种经营场所更像是“药铺”而非大众现在认为的“医院”,古代许多医生都是在自己家里看病,提供一些自制的丸散膏丹,大多数不提供饮片,与现在民间中医诊所的形式比较相近。这种多元收入体系使“医”与“药”的价值天然融合,中医的技术价值通过多种渠道得到社会认可。
回到当下,中药集采政策正引发行业巨变。全国中药饮片集采已覆盖45个品种,部分品种降幅超50%,到2026年,预计将覆盖200种市场需求量最大的大宗饮片。
公立医院要进行薪酬改革,以岗位定工资,不与诊疗挂钩,医生的个人价值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这里不做讨论。
但集采政策直接让私立医馆面临生存压力。多年来,它们凭借“名医坐堂、药材道地、工艺精良”的定位,将饮片价格定为公立医院的1.5-2倍。集采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切断了这条利益链。45个集采品种占中医馆处方量的60%以上,导致一些基层诊所患者量下滑超30%,中医师收入结构矛盾凸显。在集采背景下,中药利润空间被压缩,而体现中医技术劳动价值的收费体系尚未完全建立,开方为主的中医已经习惯了从药品中获得个人价值。
有的专家提出,要让中医服务透明化并分级定价,明确不同层级对应的专家资历、问诊时长和后续服务,有些医疗机构帮助青年中医通过短视频科普积累粉丝,其诊所客单价提升65%,复诊率是普通诊所的2.3倍。这种方法老百姓不会持续买账。
有的专家提出,今天中医师可以开发个性化的健康产品包,或提供付费的在线健康课程。这种方法具有很大的风险,也不具有可持续性。
大多数业内人士都认为,中医只要有技术,就应该走出去,不受政策的约束,实现个人价值的完全回归。没错,目前大部分活得好的都是这么活的,但这不具备普遍性,公立医院留不住技术好的,这是对国家健康保障体系的挑战。
回顾历史,中医的价值体现始终是技术、道德、经济与文化的复杂融合。集采带来的挑战,实质上是推动行业为“医”的技术服务本身建立独立、公允的价值衡量标准。有观点认为“集采为中医药产业带来的危险和机遇都是围绕质量和价格展开。” 西药集采后很多公立医院的医生都要求患者去外面自费购置原研药,但是目前看来很多人并不买账,就算效果不好也要坚持使用集采药品。中医变贵了,老百姓看不起了,对中医发展不好;中医太便宜,没人愿意学了,对中医发展也不好,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云里雾里,自行理解。
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来自赵汉青科学网博客。
链接地址:https://wap.sciencenet.cn/blog-3424811-1504621.html?mobile=1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