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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formalism 不是现实
在现代物理中,我们几乎离不开数学公式:拉格朗日量、算符代数、路径积分、群表示……这些结构如此严整,以至于人们常常忘记:数学公式是一种表达方式(formalism),而不是物理世界本身。
数学是关于符号系统与逻辑一致性的学科;
物理则是关于实在世界中发生了什么的学科。
两者相互依赖,却根本不同。若混淆二者,就会不自觉地把“数学上的合法操作”当成“物理上的真实过程”,由此产生一整套形式主义神话——从量子位的“神秘叠加”,到测不准原理的“本体不确定”,再到自旋、反对易关系、紫外发散等一系列诡异结论。
要想从根本上澄清这些问题,必须回到一个简单而深刻的区分:数学符号系统与物理实在的差别。
二、数学:symbolism、精确定义与数理逻辑1. 符号主义:从对象到符号数学首先是一种符号学:
它用符号(如 x,ψ,H^,γ5)来代表某些抽象对象;
定义这些符号之间的关系(如加法、乘法、交换子、反对易子等);
关注的是:在既定公理与规则下,推理是否自洽。
在这个层面上,数学并不关心“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对象存在”,而只关心:一组公理、定义、推理规则是否逻辑一致、是否可以导出丰富结论。
2. 精确定义:消灭“模糊”的艺术数学的核心追求之一是精确定义:
集合、拓扑空间、希尔伯特空间、算符代数;
波函数、态矢、测度、期望值等。
在严格的数学语境下,每个概念都必须给出形式定义,满足一定的逻辑结构与运算规则。由此,数学通过:
公理化体系,
严格证明,
归纳和演绎的结合,
构建出一个高度理性化的符号世界。
3. 数理逻辑的世界:归纳与演绎的闭环数学的基本逻辑结构是:
选定一组公理(如皮亚诺公理、ZFC 公理、希尔伯特空间公理等);
在此基础上定义对象与运算;
用逻辑规则推演出定理与推论。
这里的“真理”是:在该公理系统中逻辑上必然为真。它是一种“形式真理”,而非“经验真理”。
三、物理:实在过程、相互作用与非线性与数学不同,物理首先是关于世界的学问。
1. 实在性:有或无,而非仅仅“可定义”在物理中,一个概念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
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它在实验中是否能以某种方式显现?
它是否参与实际的相互作用?
例如:
磁矩是真实存在的,它决定了原子在外磁场中的行为;
宇称变换是否对所有相互作用对称,是一个物理命题,可由衰变实验检验;
一个“虚构的算符”若永远不对应任何可观测现象,其物理意义就成问题。
数学对象只需自洽即可存在;物理对象必须在实验世界中留下痕迹。
2. 相互作用与非线性:现实世界的本色物理世界本质上是相互作用的网:
粒子与场之间的耦合;
非线性响应与反馈;
时空结构与运动状态的相互制约。
大多数真实过程都是:
非线性的(如强场、非平衡、混沌);
非局域的(长期记忆、拓扑约束);
开放的(与环境交换能量与信息)。
而我们在理论中常采用的线性方程、厄米算符、线性叠加原则,往往只是对某一工作区间、弱耦合极限下的近似化描述,即便形式上看起来多么“完美”。
3. 不精确物理量与认知的相对实在论在实际物理中:
测量总有误差;
初始条件总是有限精度;
仪器、环境、制备过程都引入不可避免的不确定性。
这些“不精确”并不一定是自然本身“模糊”的表现,而更多是:
我们的认知能力有限;
工具与技术的分辨率有限;
理论本身是针对某个尺度与精度的有效描述。
因此,物理中的许多“量”本身是不可能被无限精确赋值的,这是来自认识条件而非自然本体的绝对属性。可以称之为一种相对实在论:
四、典型例子:当 formalism 被误当成 reality物理量在给定的实验条件和理论框架下是“相对实在的”:可以被稳定地定义与测量;但它并不意味着我们掌握了自然的“最终本体”。
下面结合几个典型例子,来展示当数学形式被误当成物理实在时,会如何扭曲理解。
1. 量子位:从希尔伯特空间到“神秘叠加”数学上,量子位是二维希尔伯特空间中的归一化矢量:
∣ψ⟩=α∣0⟩+β∣1⟩,∣α∣2+∣β∣2=1.
这是一个纯粹的数学对象,符合线性代数的规则。若把它直接当成“一个比特处于两个状态的叠加”,并进一步“外推”为:
比特“真的同时在0和1”,
每一次测量“把它从叠加中拉出来”,
这就是把形式结构当成本体结构的典型错误。
更自然的理解应是:
量子位的希尔伯特空间向量是对某个物理载体(如自旋、能级、偏振)的频谱—态空间表达;
它反映的是该物理系统在给定制备条件下的全局波动模式;
真正的“物体”仍然是电子、原子、光子等,其内部场结构与相互作用才是本体。
用数学态矢代替物理载体,就是把 formalism 当 reality,进而催生大量“意识-坍缩”“多世界”等解释性神话。
2. 测不准原理:方法论限制 vs 本体不确定测不准原理的数学表达式为:
ΔxΔp≥2ℏ.
在算符形式主义中,这是对易关系
[x^,p^]=iℏ
的必然结果,是算符代数结构 + 态空间内积推导出来的形式定理。
若从数学跳到本体:
说自然界本质上不允许同时有确定的 x 与 p;
说粒子在本体上“没有轨迹”,只有波函数;
这是在把“算符代数的结构性限制”误读为“自然本体的绝对不能”,完全忽略了:
频谱表达本身丢失局域与瞬时信息;
实验测量方法对扰动与回溯的技术性限制;
轨迹可能存在于更深层的实在图景中,只是没被当前 formalism 捕捉。
更合理的态度是:测不准原理首先是关于我们用波函数 + 算符来表述体系时,所能同时赋值的精度极限,是方法上的极限,而不是自然本体的自我否定。
3. 自旋:标签 vs 物理结构在数学上,自旋是洛伦兹群或旋转群的某个不可约表示的标记;在狄拉克或泡利 formalism 中,它呈现为二维或四维自旋空间上的矩阵(泡利矩阵、γ 矩阵等)。
如果把这一整套表示论直接等同为“粒子自身就是这种抽象的自旋空间对象”,那么:
自旋变成了“纯标签”,
物理上具体的旋转、磁矩、轨道结构不再被追问,
这样就导致了:
磁矩方向性的实在物理(如磁通结构、拓扑自旋纹理)被 formalism 掩盖;
宇称不守恒与手性等深刻现象,被简单地塞进 γ5 和 V−A 结构中,以为“形式上写对了就理解了”。
更自然的做法应是:
把自旋矩阵视作对某种真实空间—拓扑结构的谱表示;
把“自旋标签”视为对局域旋转自由度的粗略编码,而不是本体本身。
磁矩:在形式主义中是自旋算符的线性函数; 在物理上则是电流环、磁通、拓扑结构的实在表现。把磁矩仅仅当成算符期望值,就丢掉了其空间几何与拓扑根源。
宇称:数学上是对空间反演算符的本征值(+1 或 -1)。物理上则关涉:
实际相互作用对空间反演是否对称;
某些过程是否偏好“左”或“右”的几何结构。把宇称仅仅当成本征值标签,就遮蔽了其对应的真实空间结构与手性运动。
反对易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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