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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在家看了《坚瓠集》,古人的生活还是非常丰富多彩的,在第十卷中有一篇《药名尺牍》,记录了歌妓詹爱云与所欢周心恒书信往答,皆以药名写成,委婉含蓄,趣味盎然,与君共赏:
詹爱云致周心恒书:
槟榔一去,已过半夏,更不当归耶?
盻望天南星、大腹皮、忍冬藤矣。
谁史君子,效寄生草缠绕他枝,使故园芍药花无主耶?
妾,盻不见白芷书,茹不尽黄连苦。
古诗云:荳蔲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奈何奈何!
这封情书巧妙嵌入十三味中药,更妙的是,每一味药都承担着情感表达的功能:
“槟榔”谐音“宾郎”,暗喻情郎
“半夏”过而不“当归”,嗔怪逾期不归
“寄生”缠他枝,担心移情别恋
“黄连苦”道尽相思滋味
周心恒的回信同样精彩:
红娘子一别,桂枝香已凋谢矣。
几思菊花茂盛,欲归紫苑。
奈常山路远,滑石难行,况今木贼窃发,巴戟森森,岂不远志乎?
姑待从容耳。卿勿使急性子,骂我曰:苍耳子,狠心哉。
不至白头翁而亡,则不佞回乡时,自有金银花相赠也。
回信同样包含十三味药名,其中机巧更胜一筹:
“红娘子”既是对歌妓的雅称,又是活血通经的药材
“常山”“滑石”喻归途艰险
“木贼”“巴戟”指盗匪横行、关卡森严
“苍耳子”自嘲自己跟别人跑了,是特别文雅骂人的话
“远志”双关,既言现实阻碍,又表心怀大志
结尾“金银花”承诺,既是对“白头翁”的宽慰,又暗含富贵还乡之约
这两封书信被中医人牵强附会了很久,我依稀记得以前见过一些,上网一查,果不其然,有说是辛弃疾的妻子写的,更有人说是李时珍的家书,我是无暇考证,大家看着高兴就好。
这篇《药名尺牍》之所以流传至今,不仅因其形式新颖,文字流畅,寓意丰富,更深层看,它可能揭示了青楼文化的独特面貌。当时的名妓多受过诗文训练,詹爱云能娴熟运用药名作书,其文学修养可见一斑。而周心恒作为书生,回信同样才思敏捷,反映了当时士妓交往中的精神共鸣。
古人将医药知识作为文学素材写作,有可能已经形成了一股清流,值得我们去深入挖掘。扬州大学万晴川教授前些年曾提到过“中医文学流派”的说法,但中医界极少附和,估计没啥人知道,也没人感兴趣,若哪位有志之士想在这个领域有所造诣,欢迎来考我的研究生。
其实当我刚刚读到这几页时,不仅惊叹于古人的才情,更感受到了跨越百年的文化变迁,这种阅读体验的差异只有中医人更能心领神会。这是中国人用最中国的方式,诉说最真挚的人间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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