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的春天，江南的虔城像被裹进了一幅氤氲的水墨画。霏霏细雨如牛毛般洒落，将天地间晕染得朦胧而诗意。三十出头的牛向阳坐在研究生宿舍的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的调研资料，指尖触到笔记本硬壳边缘的弧度。他望着窗外飘拂的垂柳，嫩绿的新芽在细雨中朦胧成淡青色的雾，恍然想起导师牟里今早说的话：“这次调研能接触到第一手数据，机会难得。” 话语里满是期许，让牛向阳对这次行程充满了向往。​

      引擎的嗡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牟里的黑色轿车停在宿舍楼下，水珠顺着车身蜿蜒成银线，在黯淡的天色下泛着微弱的光。牛向阳快步下楼，拉开车门时，皮革座椅残留的温度混着车载香薰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车载电台正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舒缓的旋律在狭小的车厢内流淌。牟里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轻声提醒道：“系好安全带，雨天路滑。” 牛向阳依言扣上安全带，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校园，心中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车子驶上高速，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密集的雨幕将视野切割成模糊的色块，牛向阳盯着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看着它一次又一次扫过挡风玻璃，试图看清前方的道路。突然，他发现前方车辆的尾灯在水雾中炸开猩红的光晕，那光芒在雨夜里格外刺目。“老师！” 他的惊呼声刚出口，牟里已经猛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像是某种巨兽垂死的哀嚎，尖锐的声音穿透雨幕，令人不寒而栗。​

      撞击来得比预想更迅猛。巨大的冲击力让牛向阳的身体狠狠向前冲去，安全带勒进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金星，后车窗的钢化玻璃在刹那间化作无数菱形的冰晶，锋利的碎片擦着耳际划过，在空中划出细密的银线。浓烈的焦糊味裹挟着雨水灌进鼻腔，刺激得他不住咳嗽。他听见牟里急促的喘息声，转头看见导师的额头撞在方向盘上，血珠顺着眉骨滴落在米白色的衬衫领口，那鲜艳的红色在素净的衣料上格外醒目。​

    “老师！” 牛向阳的喊声被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淹没。他颤抖着解开安全带，金属卡扣弹出的脆响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推开车门的瞬间，冰冷的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混合着汽油的刺鼻气味，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眼前的高速公路宛如被撕碎的拼图 —— 前方白色轿车的后保险杠耷拉着，露出扭曲的金属骨架；后方厢式货车的车头凹陷，车灯碎成满地玻璃碴。其他车辆的司机们纷纷下车，有的满脸惊慌，有的大声抱怨，现场一片混乱。​

     牟里用纸巾按住伤口，掏出手机的手指还在发抖。他先拨打了报警电话，声音虽然镇定，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随后又联系了保险公司，详细说明了事故的情况。牛向阳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录音笔，屏幕已经裂成蛛网纹，这是他准备用来记录调研过程的重要工具，如今却在这场意外中损坏，让他满心沮丧。远处传来警笛尖锐的鸣响，红蓝警灯穿透雨幕，在积水的路面投下破碎的光影，给这混乱的现场增添了一丝秩序的曙光。​

       交警很快赶到现场，他们熟练地疏导着交通，指挥车辆挪到应急车道，避免造成更大的拥堵。雨还在不停地下，交警们的制服很快就被打湿，但他们依旧坚守岗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勘查工作。他们仔细测量车辆间的距离，拍摄事故现场的照片，询问当事人事情发生的经过。牟里和对方车主站在一旁，在交警的主持下协商事故责任和赔偿问题。双方一开始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但在交警出示了现场勘查的证据后，才渐渐冷静下来，最终确定牟里的车负次要责任。​

      处理完一系列手续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此时，雨势渐小，夕阳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将满地玻璃碎片染成血色，宛如撒落人间的星辰。拖车缓缓驶来，金属链条哗啦作响，勾住受损的轿车。看着车子被慢慢吊起，牛向阳心里五味杂陈，原本期待的调研行程泡汤了，还遭遇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故。​

      牟里和牛向阳搭乘一辆顺路的车返回城市。坐在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牟里的衬衫上还沾着血迹，神情疲惫而憔悴。牛向阳望着窗外，暮色中的油菜花田被雨水压弯了腰，在风中摇曳成一片破碎的金浪，仿佛也在为这场意外而叹息。

       回到学校后，牛向阳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场意外不仅让他身体上受了些伤，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开始重新审视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也更加珍惜每一次学习和实践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