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曾在踢完球后的酒桌上自嗨过：足球和酒，永不背叛的情人。有关“酒”，虽已戒，我写了三篇博文；而足球，仍未止。

接触足球不算晚，小学时候，在数学老师教的体育课上。那个阶段，乒乓球带有国球的神圣感，是最受欢迎的运动，学校尽管有多个乒乓球台，课间依然需要抢占台子，每年的运动会乒乓球冠军也享有被膜拜的地位。至于足球，身边没人懂规则，在渼乡河边的沙洲上，大家像打橄榄球一样的疯抢。

与身边无处不在的乒乓球不同，足球，与远方有关。

80年代初，中国女排数次勇夺世界冠军，“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口号由此而出。这何尝不是当时整个国家各个行业的心声，我们想与世界接轨、同台竞争。地处渼乡的我，除了从全乡镇的小学运动会知晓了一些有关“跑、跳、丢手榴弹”之类的简单体育知识外（丢手榴弹带有准军事化的时代特征），并不了解即将开放的外面的世界有什么样受欢迎的体育运动。

直到1990年北京亚运会和当年的意大利世界杯才明白，我国的体育实力还是很不错，而我国足球弱爆了。我从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收看了每周的意甲集锦后，开始知道外国的职业足球联赛组织形式，米兰、都灵、佛罗伦萨、罗马、那不勒斯等许多意大利城市让从未离开过吉县的我熟知它们的历史和文化，我有那么一点开始向往远方了。

在南京念大学的长兄，常讲起他们在校园里踢球的乐事，有年暑假带了一个足球回来，它启蒙了我足球的基本功练习。我没事就颠球，从几个颠到几十个、上百个，没有球鞋却乐此不彼，有时找人1vs1在客厅里过人射门，把正门与后门当作各自的球门，没少把家里的东西打坏。

1992年寒假期间，巴塞罗那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决赛，这应是我第一次观看的现场直播足球比赛，最后的六强战要决出前两名入围奥运会的正赛。中国胜了日本、科威特、巴林，0:1输给卡塔尔那场郝海东把点球踢飞了，1:3输给韩国则属于那个时代比较典型的“恐韩”之战。竞技体育的残酷、国际比赛的复杂、足球赛事的不可预测，让我稍有懵逼却开始有点似懂非懂，也提醒我远方并非都是鲜花之路。

当年暑假，长兄从大学带了一张关于欧洲杯比赛报道的报纸，那张报纸我应该读了不下几十遍，最后几乎是被翻烂的。那届赛事中，英格兰、意大利、西班牙等我们现在所知的多个强队都没能在预选赛出线，只有8个队入围，起初大家都认为荷兰三剑客与德国三驾马车的对决是此赛事的主线，没想到丹麦替补被制裁的南斯拉夫出战并上演童话夺冠。报纸中，各个国家的历史地理及它们之间的足球恩怨、各个球星的数据与轶事，每一个细节我都不想放过，我把这些都想象为我即将奔赴的美好的远方。

远方也是从近处的远方开始，到了城里的县中后，见识了比村里晒谷坪大得多的标准足球场，起初看到学长们搞什么45度传中、撞墙过人、关门防守会觉得他们的套路很高级。城里的孩子们练习足球稍早一些，多数都有足球鞋，我还是光着脚练习之前的那些动作，常常踢的脚趾出血。学校也组织全校的比赛，并不分年级，自然是高三的拿冠军。本身我们班就没几个人会踢球，班上多数男生准备弃权，我不记得从哪里知道前国脚左树声“是男人就该踢足球”的名言，就写在教室墙上，大概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我们班也组了一个队，结果被别人灌了个0:5。 我早期的足球“生涯”长期是处于这种挫败中，或许是远方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让无处安放的热血青春低头。

在1994年世界杯决赛那天凌晨，巴西队点球赢了意大利队，而我在填完高考志愿后离开了县中，因为考试不太顺利，远方似乎并不明朗。一个月后，我接受了新的远方目的地——成都。进入大学最大的感受就是脱离了之前的束缚，去球场撒野就更有那种无语言表的自由。那时喜欢扎辫子的几个球星，巴乔、古利特还有为了留发退出阿根廷队的雷东多，所以也常常大半年不理发，跑起来以为自己也是风之子。我终于过上了没心没肺、自由自在、没有目标、漂在远方的日子，下午不是在球场上就大概率是在去球场的路上，只要在这路上，不管是三点、四点或五点出发去球场总是要踢到天黑。

那一年也是中国的职业联赛元年，中国足球准备拥抱远方，向欧洲职业比赛看齐。主客场赛制、俱乐部经营、球员买卖、外援引进等等这些远方的职业体系开始引入到国内，似乎中国的足球要开始腾飞了，后面的剧情众所周知，南橘北枳。每年一度的全校比赛也是学校重要赛事，然而，系队（院队）都是以师兄们为班底，我们只有当观众的份，也开始了解组队的拉帮结派。远方已至，迷茫的我，却需要面对适应大学生活、自我管理的挑战。

如果说文学是代表人类灵魂的升华，静静地躺着阅读常可慰籍自己不安的内心，好的文学就像风筝线牵着我不让我跌入堕落的深渊；那么足球则是野性的呼唤，酣畅地奔跑中释放虚伪与包袱，直接展示速度、暴力与狡诈，我们却变得更加真诚和纯粹。在我向往与赶赴远方的时候，它曾赋予我慵懒的身体予以激情、虚无的魂魄给以救赎，我因此有了依靠、目标与力量，可再次启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