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宣布：从2025年起，所有NIH资助的研究成果必须在发表时即刻在PubMed Central上公开（即时开放，immediate public access），不再允许12个月的封闭期。而就在2025年4月30日，NIH院长又进一步宣布：这一政策将提前至2025年7月1日实施，比原计划的12月31日提前了整整半年。

这一举措被视为加速开放科学（Open Science）和公共获取（Public Access）的重要一步。然而，这项看似正义而振奋人心的改革背后，却隐藏着深刻的制度性矛盾和结构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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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的矛盾：开放提速vs. 预算削减

在NIH发布新政的同时，美国国会参众两院的拨款委员会于2025年5月2日通过了一项震惊科研界的提案：在2026财年将NIH的预算削减约39.2%，并建议将其27个研究所合并为8个，可能裁员近万人。

这引发了一个看似自相矛盾的问题：

|如果NIH正在面临如此严重的财政紧缩压力，为什么还要推动一项需要更多人力、技术与资金支持的政策？

更令人费解的是，NIH此次甚至提前了该政策的实施时间。根据NIH院长的声明，提前的原因之一是引用了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 的一项研究，显示公众对科学家的信任正在下降。他认为公共获取有助于重建这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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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H强调：既然公共财政资助了科研，那么其产出就应对公众完全开放。尤其是在疫情后，科学传播与开放的价值已获得广泛共识。

通过加速公共获取，NIH试图传递一个清晰的信息——我们把科研成果交还给社会。这是对纳税人利益的回应，也可能是为了在国会预算谈判中争取更高的道德与政治筹码。

目前仍有大量医学和生命科学研究发表在依赖订阅收入的传统期刊上。NIH新政等同于“去订阅化”：即便论文仍发表在订阅期刊上，也必须在PubMed Central上立即开放全文。

这对出版商，尤其是依赖订阅的中小出版机构和专业学会，构成挑战：他们可能不得不重新审视收入结构，或转向作者付费的开放获取（APC）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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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改革需要基础设施的支持，而这恰恰是当下NIH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

• NIH尚未提供支持出版商自动上传手稿的技术通道；
• 大多数OA政策需要人员监督上传质量、元数据整理、权限管理；
• 若真如预算提案所示削减40%，PubMed Central自身的运营能力将受限。

更重要的是，成本的转移风险开始显现：出版商若转向APC，最终可能由研究人员承担更多费用，尤其对非资助项目的学者更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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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微生物学会（ASM）等机构已经表示担忧：

"如果没有配套支持，此举可能会挤压小型出版机构的生存空间，并对研究者带来上传负担。"

科研社群的核心诉求其实是：

• 是否可以提供上传工具、API接口、自动化平台？
• 是否为没有资金的学者设立免除APC的机制？
• 是否建立共管的学术基础设施，而非行政强制？

同时，一些独立媒体与学术博客指出，NIH院长本人长期与部分政治派系关系密切，其“加速开放获取”的动机或不止学术伦理，而可能掺杂政治意图。在当前科学信任受到攻击的社会氛围中，此举是恢复公众信任的尝试，还是在学术界施压、弱化传统出版机制的策略，仍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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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H推动加速公共获取，理念值得肯定，它确实代表了科学向更透明、更可获得的方向前进。然而，理想政策必须匹配现实资源，否则便可能沦为加剧科研系统不平等的助力。

“理念与资源之间的张力”是当前科研出版面临的核心问题。

如果未来开放获取只是一种“表面义务”——由作者上传、由作者支付，而没有配套基础设施与经费支持，那么这场改革最终可能只会让少数机构受益，而多数科研人员与出版方背负更多隐性成本。

唯有在政治意志、财政保障与科研共同体三者协同之下，公共获取的愿景才能真正落地。

参考文献：

[1] Pew Research Center. (2023). Public Trust in Scientists Has Declined in Recent Years. 

[2] Suber, P. (2012). Open Access. MIT Press. 

[3] American Society for Microbiology (ASM). (2025). ASM Response to NIH Public Access Policy Acceleration. 

[4] US House and Senate Appropriations Committees. (2025, May 2). FY2026 Budget Proposal: NIH Consolidation and Reduction Plan. 

[5] Gauchat, G. (2012). Politicization of Science in the Public Sphere.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https://journals.sagepub.com

[6] Anderson, K. (2025, April 30). NIH Accelerates Public Access: The NIH Director Moves Up a Date. The Gey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