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渗透之光:缅怀杨振宁先生
文 / 王善勇
高山仰止,巨星陨落。
杨振宁先生的离世,不仅是一个科学时代的落幕,更让我们重新思考:伟大科学家的精神,究竟留给我们什么?
一、渗透性的启示
我并不是很早就知道杨振宁先生。2002年,我赴香港攻读博士,在图书馆偶然读到一本关于他的传记。那本书中,有一段话深深震撼了我——杨先生提出了一种“渗透性的学习方法”。
这句话,几乎颠覆了我过去对学习的全部认知。
我原以为学习应当循序渐进,扎实推进,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然而,杨先生却指出,学习未必一定线性展开,碎片式、交叉式的“渗透”也能孕育创造的火花。
他称之为美国学生更擅长的“归纳式学习”——从现象中提炼规律,从结果中追问原理。
与我们中国学生惯常的“演绎式思维”相比,归纳法虽然可能十试九错,但只要一次成功,就可能带来一次真正的创新。
二、跨界的勇气
我之所以记住这一点,是因为那时我正在经历一场学术“断层”。
我硕士研究的是岩石力学,博士课题却转向土力学。表面看“岩土不分家”,但二者的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大相径庭。那段时间,我听不懂课,也不敢讨论,焦虑又茫然。
于是我开始“乱投医”——旁听香港几所大学的土力学课程,东听一点,西学一点。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种“碎片式”的尝试恰恰是一种渗透式学习。直到读到杨振宁的那段话,我才如释重负。
原来,学习也可以不循常路。
此后,我一直秉持这种“渗透性”思维,无论在博士研究还是职业生涯,都受益无穷。
三、大师的深度
杨先生推崇归纳,却从不忽视演绎。他在西南联大的教育背景,给了他坚实的数学与物理功底。
他曾说,自己大学期间对“统计力学”和“群论”极为着迷——这两门知识,后来成为他建立杨–米尔斯规范场理论和提出宇称不守恒的重要基础。
这让我深刻体会到:科研之路,归纳与演绎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能渗透、能联通,方能融汇创新。
四、学术的传递
有一次,我问我的博士生:“你知道杨–米尔斯规范场吗?”
他摇头,说只是听说过。
我笑着告诉他——
杨振宁与罗伯特·米尔斯从“局域对称性”的数学要求出发,引入协变导数,由此定义场强,并写出了拉格朗日量。这一思想成为现代粒子物理标准模型的核心,奠定了强、弱相互作用以及量子色动力学的全部框架。
他听完问我:“这些和我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不是在研究数值流形法吗?什么是流形?什么是局域?什么是协变导数?拉格朗日量的思想,不正是流形背后的数学灵魂吗?”
他愣住了。其实,不论是力学还是物理,它们的语言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对自然秩序的理解。
五、精神的延续
去年李政道先生辞世,如今杨先生也远去。那一代科学巨匠相继陨落,令人唏嘘。
他们留下的,不仅是理论的辉煌,更是治学的精神与求真的勇气。
我曾用杨先生的“渗透性学习法”啃读李政道的《统计力学》与《物理学中的数学方法》,也读过林家翘先生的《自然科学中确定性问题的应用数学》。那些晦涩的公式与符号,一旦真正读懂,竟会让人有“灵魂出窍”的喜悦。那是思想被点燃的感觉。
六、科学与美
杨振宁先生从不止步于公式和模型,他更关注科学背后的哲学意义。
他认为:物理学的进步,是对称与破缺的对话,是宇宙秩序与美感的交织。
他曾说:“真正的对称,是理解自然的钥匙;而破缺的对称,孕育了宇宙的生命。”
这句话,我至今铭记。
在他看来,科学不是冷冰冰的逻辑,而是理解自然之美的途径。对称让世界有秩序,破缺让生命有灵动。
七、尾声:渗透之光
杨振宁先生的一生,是献给科学与思想的宏大礼赞。
他用智慧与远见,照亮了现代物理的道路,也照亮了后来者的求知之路。
他的“渗透性学习法”,并非仅是一种学习技巧,而是一种世界观——
它告诉我们:
探索可以从任何一点开始,
理解可以跨越任何边界,
思想可以渗透进所有未知的角落。
巨星陨落,但光芒不灭。
那光,仍在我们每一个求知者的心中,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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