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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我放下案头堆积如山的文献资料,信步走向奥林匹克公园南园。连日来,我一直思考锁固型堆积层滑坡演化涉及的“匀阻效应”本质机理,几乎忘记了如何欣赏远处真实的风景。我那度数不高的镜片上总蒙着一层薄雾,那是数据与理论交织的痕迹。
公园入口处的玉兰开得正盛。那些洁白的花瓣在枝头轻轻颤动,像极了地震监测仪上那些不安分的波形,只是这里的颤动带着花香而非警报;恍若山体滑坡时滚落的碎石,只是这里的飘零带着诗意而非破坏;如同地质断层两侧的岩层在相互角力,只是这里的较量绽放出花朵而非裂缝。
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樱花如雪般纷扬。几位身着汉服的少女在花树下拍照,她们的笑声与花瓣一同飘散在春风里。这让我想起昨日审阅的那篇解析锁固段破裂演化模式的论文,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在此刻具象为眼前绽放的花朵。科学可以解释生长或演化的规律,却永远无法量化美的震撼。
水边的垂柳抽出嫩芽,在风中摇曳生姿;路边的野花含苞待放,在日下竞吐芬芳。几个孩童在曲径中打闹嬉戏,几位老者边走边摆龙门阵,他们的欢笑声惊起一群麻雀。这画面倏然唤醒我儿时清明祭扫烈士墓的旧忆——老师总会沿路教我辨认各种植物。如今我能在学术会议上侃侃而谈,却叫不出眼前这些野花的名字。知识的专业化与感知的碎片化,竟如此讽刺地并存着。
转过竹林,一片海棠花林豁然呈现。红的热烈似火,粉的温柔如霞,白的纯净若雪,宛如打翻的调色盘。几位老者支着画架写生,他们的画笔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花朵的轮廓。这让我想起实验室里的研究生们,他们用物理模拟实验分析植被对边坡稳定性的影响,却很少有机会这样静静地观察一朵花的生命历程。
在长椅小憩时,一只蜜蜂落在我的袖口。它毛茸茸的身体上沾满花粉,后腿的花粉篮鼓鼓囊囊。这个勤劳的小生灵让我联想到学术研究的本质:我们都是知识花海中的采蜜者,只不过采集的是数据与灵感,酿造的是论文与发现。只是不知我们的成果,能否如蜂蜜般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夕阳西下时,我站在高处俯瞰这片花海。不同品种的花卉各自绽放,在竞争中构成和谐的生态图景。这多像我们学术界——各种理论、学派争鸣,共同拓展着人类认知的边界。只是花朵从不在意谁更出众,它们只管完成自己的生命绽放。
归途中,我的手机相册里多了几十张照片。那些定格的影像,就像发表在期刊上的研究成果,都是对鲜活自然的切片式记录,至于是否反映了本质规律,尚需大量的重复性验证。
上述遐思有无意义并不重要,真正珍贵的是下午与春天这场不期而遇的对话——它提醒我,在解构世界的专业训练之外,我们更需要重建感知生活的能力。
这个清明节,缅怀与新生在胸中交织,追忆与憧憬在心底缠绵,过往与未来在心间流转。科研教会我用理性剖析世界,而这片春色唤醒我用感性拥抱生活。或许学术与生命,本就该如这园中的花草,在各自的季节里,绽放不同的美丽,结出各异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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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4-26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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