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狐狸:论托尔斯泰的历史观,以赛亚伯林著,唐建清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2025
这书不是候物志,甚至都不是讲托尔斯泰的文学贡献,或者对其著作(战争与和平)的欣赏与讲解,名义上是分析托尔斯泰的历史学观,骨子里估计是贩售自己的观点,只是在用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做注脚。
说是书名来自一个(西方)谚语:狐狸知道很多事情,还承认他只是知道很多事情,而现实的统一性肯定是他无法把握的,因而他承认自己所知有限;而刺猬不会与世界和平相处,他不甘心接受自己只知道很多事情,而是试图彻底清楚某件大事,坚持不懈地要给现实一个统一的形态。狐狸满足于所知道的,他可能会过上快乐的生活,而刺猬不会安定下来,他可能会过不上快乐的生活。
书中认为托尔斯泰的内心既有狐狸的一面也有刺猬的一面,他拒绝满足于狐狸所知道的,而坚持刺猬所确定的。这一点在其历史观中表现的十分醒目,特别是其历史著作《战争与和平》中有充分的体现。
托尔斯泰拒绝一切从社会或个人成长、从过去的“根源”来解释或者证明人类行为或性格的努力;与此同时,他对历史又终生怀有兴趣,从而在艺术和哲学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内心坚信这个世界没有“真相”,又想通过作品展现真相;他内心坚信这个世界是有内在的规律的,可又笃信现在的认知能力,包括科学手段,无法认知这个规律,除非像“拉普拉斯妖”一般洞悉这个世界的所有细节才能构铸这个世界的真实结构和运作模式。
作者或者托翁认为人们无知得可怜,与那些未知的和不可测的领域相比,人们的知识领域渺小得超出人们的想像。“自由意志”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幻觉,而且只不过是一种幻觉,完全源自对真正原因的无知。人们是超出所能理解范围的更大世界的一部分,不能像描述外部对象或他人的性格那样去描写人们自己的“自由意识”。而社会科学所声称发现的(历史)规律都不是规律,而且社会科学也不可能发现规律,因为历史事件发生的原因太多了,人类无法了解或计算那么纷繁的因素,人们知道的事实太少了,因而只能随意地根据自己的主观倾向来选择事实,从而结果离真相十分遥远。这种对不可估量和不可计算的东西的强调是一般非理性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类智力在与自然力量的较量中不过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工具;对人类行为的理性解释很少能解释清楚什么,更何况,人们难以触及“精神”世界。
托尔斯泰承认这个世界是有一种自然法则决定人类的生命与自然的过程,任何企图把它说成一连串的自由选择,把发生的事情归因于那些被他们赋予英雄美德行为都是徒劳的。这些英雄的这种能力有很多名称:洞察力、智慧、实用的天才、对过去的感觉、对生命和人性的理解,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所谓的英雄都是普通的人类,宇宙洪流是不顾他们的意愿和理想向前滚动的。
人们之所以对历史或者英雄产生这种误读是因为人们对大量的相互关系(决定事件起因的微小因素)相对无知。虽然本质上一切真理都存在于科学之中,存在于对物质原因的认识之中,但人们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得出结论便显得有些可笑了。人们所有的知识都必然是经验的,但永远不会引导人们获得真正的理解,只能导向任意抽象的信息碎片的积累。
世界是一个系统、一个网络:认为人是“自由的”,就是认为他们能够在过去的某个时刻,以某种不同于他们所采取行动的方式行事,就可能性带来完全不相同后果,而且世界会在某些方面与现在的世界完全不同。这惜,这个世界从来不相信假设。所发生的一切是一个由事件、物体、特征组成的厚重不透明、错综复杂的网络,通过无数无法识别的联系相互连接、相互分离,还有无数可见与不可见的间隙和突然的中断。在这种对现实的看法中,所有清晰的、合乎逻辑的、科学的结构都看起来平滑、单薄、空洞“抽象”,不足以有效描述或者分析任何存在或曾经存在的事物。其原因为人类观察和推理能力的极端无能。
这种思想对当今的人工智能有着极大的哲学意义:人类难以理解远超出人体物理体征的世界,比如细小如量子的世界、宏大似天体的世界,甚至地球尺寸下的群体(几十亿人)的集体效应。
书对解读托尔斯泰并没有多大贡献,但他强调指出,托翁是个一心想成为刺猬的狐狸,但他不是刺猬,他离刺猬还远着呢:他看到的不是单一而是众多的现象与内涵,他带着一种强迫性的不可避免的、不可动摇的、贯穿始终的清醒,关注不断增长的细微之处、丰富的个体性。作者坚持地认为托尔斯泰天生就是一只狐狸,但他非常相信刺猬,并希望活成一只刺猬。因而他内心就出现了大家都知道的纠缠与裂痕。
介绍中说作者是个很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在豆瓣上搜了一下,有很多超9分的书。书的前面有一个写的极好的叶礼庭“序言”,最初以为国内人写的(名字也很熟,后来想起来了,是那个加拿大的写《权利革命》那本书的):这篇文章向任何阅读它的人提出了一些基本问题:我们能知道什么?我们的“现实感”能告诉我们什么?我们是否甘于接受人类视野的局限性?或者我们渴望得到更多?如果得到更多,有朝一日我们希望实现什么样的确定性?因为这些都是人类存在的永恒问题。所以只要人们继续寻求答案,这篇伟大的文章就会流传下去。
书的翻译极差,一路的逗号,不知是不是源自原文是出身演讲的缘故,我都在怀疑是不是像《第二性》那般是法语写作的一般。作者在某处提到“拉普拉斯”,可能译者不清楚“拉普拉斯妖”的典,所以只脚注了拉普拉斯,这样对阅读完全没有帮助。书的观点应该是五星,特别是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对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的哲学意义的讨论,对于熵的理解都很有指导性意义,但如果从对托尔斯泰的文学性的介绍与讨论,特别是《战争与和平》的讨论,那可能只有三星,而译文的水平包括阅读体验,怕是只一星了,短板不可补,哪怕思想性再好,怕也不好推荐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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