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晖
国内领袖科学家不上本科生课的行政原因
2009-5-23 10:54
阅读:7617
标签:学分制, 大学建设, 选修课制, 选修课制, 教学行政, 教学行政
发表评论人:艾云灿 [2009-5-21 20:52:11]    补充几个小例子:
1、我以前的导师中有一位是学科泰斗级的,他给77、78级本科生上课时,学生都说听不懂,他后来再也不给本科生上课了。当然,老先生是校长,不会轻易说是学生笨的。
2、在中大工作期间,一位在学界很受尊重的老先生,被本科生打分整的很惨,自尊心驱使他发誓:永远不再教本科生。

当 大科学家讲课时,教室里只留下很少数的一些学生,或者说只有很少数的学生才能听懂,那么这个教学还要不要进行。要不要停课,或者通过各种礼貌或不礼貌的方 式(后者当然不应该,但现实中存在,但前者应不应该呢,后面的结论,您会看到,也不应该),督促一下这些大科学家,让他们提高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法”和“ 教学态度”。

先看看西方大学的做法:

我是学数学的,其他系我不知道,只说我在国外名校所见,一个数学系课堂上学生能最后走掉少到什么程度。

第一个是本人专业的世界级领袖数学家,授的是一门初等数论,此课面较广,教室里总能来20多人,高的时候是30多人。他讲课极为清楚,即使用中国的任何教学杠杠来卡,也算是极为优秀的课堂传授者。

后 来发现,这是数学系课程来的人最多的情况了。后面几位名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李群,也是由业界顶级数学家给本科生上,刚开始有10几个人,期中过了之 后,只有5个人来了。表示论,更是一个天才级数学家给本科生上,刚开始20个人,2个星期之后,教室里只有3个人了,有时候2个人。

如果以这样的情况,在当今的中国大学,按一般学校的教学规则,这些课是要停掉的。这些数学家,是要被质疑其“教学水平”和“教学态度”的,整个一学期都要搞得“忧心忡忡”的。国外大学,却为什么要对这些数学家这么宽容呢。

这就牵扯到数学本身的发展规律,就是靠这种包容的做法,数学才真正地发展起来了。

所 以,在中国国内,很多人抱怨科学家(或曰科研高手们)不给本科生上课,以为大科学家多是自私之人,只懂得自己修行,只顾从科研上拿大利益,不爱教学,不稀 罕教学带来的荣誉。普通人其实不知,绝大多数科学家们,起码在我所见的数学圈子、数论圈子里,是非常喜欢教学工作的,博士生级别,硕士生级别,本科生级 别,他们都是乐于参与的。

不过,中国大学的教学行政系统,却因为上面这种国内国外都会发生的,在优秀科学家上高阶课程时候经常会出现的教学现象,采取了跟西方规范完全不同的做法。就是学生人数少到多少,就停你的课。或者提醒你,好好检查一下,提高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法”和“教学态度”。


科学家哪能受此之辱,他们在授课时,都是认真地想将自己一辈子的看家本领,交给学生们。

当然一般说来,没哪个学校敢停声望特别高的科学家的课,但行政系统还是往往会拿“学生反馈”意见说事,言外之意,你们科学家该
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法”和“教学态度”。

这个指责其实即使从教学本身的角度也不见得对。
中国大学的教学行政系统,它们关心的是那些听不懂课的学生的利益,而不是听的懂课,但人数较少的学生的利益。实际上,科学的传承,说实话就寄托在这少部分学生身上,一个名校的声望,本质上也落在这些学生未来发展表现上。

其实,不停课,那些
听不懂课的学生的利益,也可以很容易保障住,允许他们使用选修课制度,去选别的课程就是了,有同头课程就去跟那些老师学,没有同头课程就不学这门难的,学容易的就是了。

其 实,这也正是西方大学传统的做法,在这个做法下,那些著名教授们也经常来教本科生课。比如Stanford大学,一学年是分三个学期,每个学期是 10-12周,我见的那个教授,一个学期教初等数论,是本科生低年级课,同时教模型式,是研究生课,另一个学期教抽象代数,是本科生高年级课,还有一个学 期,不教课。一年三学期,平均每学期1门课(周学时加在一起是3个小时)。一年教2门本科生课,一门研究生课,当然也有一年教2门研究生课,一门本科生课 的。

例子说完了,回到现实,在我看来,在中国,著名教授不去上本科生的课,对于这个现象,应该尽量地排除“道德”因素,科学高手们,绝大多数还是愿意承担自己教育下一辈的义务的,可是,行政系统中带的一些规矩,却起了相当大的阻挠作用。

我上面所举的这个国内外,教学行政系统不同的规矩,就是一例。

所以我们应该按大学的内在规矩办事,比如行政系统应该借鉴国外大学的规范做法,改革如下:

a. 教师们每学期基本上都是一门课,每周四学时加起来就是3个小时左右(因为我们国内基本上都是一学年2学期制,所以采用一周4学时,每学时40-50分钟,一学期18周。而Stanford大学采用三学期制,周学时为3,每学期12周以下)。

     授课再加上备课,有经验教师按1:1比例,年轻博士多一点,1:2到1:4。一周五天(实际上,现在的数学系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一周六天,还有强者是一周 干七天,只有23个月下来,身体不舒服了,才休息上那么一两天的,对于科学高手,其成功是用这些勤苦换来的)。

    那么,除去教学后,还有大量的时间,当然是去做研究了。因为文革的原因,大学里有些年纪大的老师不做研究,精心于教学,这无可厚非。但是现在时代已经过去了,对于现在大学里的年轻教师来讲,谁 要是在系里宣称,我的主业是教学,科研是副业,那就要问问他,你这个时间是怎么算的。谁要讲,其他时间我全是用来备课的,除非特殊情况,比如这个人要把这 门课写成专著,负责的系主任一定是要把这个谁开除出去的,你要么是搪塞,要么是学问不够才要花那么多时间备课,两种情况下,都要走人,还有一种特殊情况, 见补充内容-1


b. 学生们就好好学习,在学分制下选课,必修课,专业课,选修课。基础课,每周8学时,4学时是课程讲授,4学时是习题课。每一个年纪,都有一个学生研讲班,大一大二,主要是分析和代数学内容。到了大三、大四,则是直接加入个专业讨论班(Seminar制度)。

高阶课程,有数学高手们给他们讲课,如果好些学生听不懂了,允许这部分学生选别的课程去,只要教室里还有一个学生要听,教学行政系统就不停这位老师的课,也绝不去要求这个老师,好好反思一下,去提高他的“教学方法”和“教学态度”,搞得他“忧心、恶心、灰心”。大学应该是一个充满“信任”和“尊重”的地方,尤其是对待这些“自我动力”感极其充足的科研领袖们。


我对这种教学规则下出来的学生,会相当的有信心。
实际上,这些学生们,看着他们的老师,四年如一日,每个老师自己都是在那认真的学数学,每次去他们办公室,都是看见这些老师在那里看书、做题。这些学生,想不受到熏陶,都难。这样的学生,不用扬鞭自奋蹄,想不学好都难。

上次说的是“学分制”,会从分数的角度设计好一个制度,让学生像美国大学生一样好好学习。此帖,则同样是好的制度设计,但牵涉的是传授的角度。

两者双管齐下,我们的大学才能走上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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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想想看,一个大学教师,按照
上课:备课:答疑=1:2:1
的 时间安排,完全足够将一门课程处理好了(对于资深教师的常授课程,备课的比例还可再小些)。如果这位老师还讲,我是以教学为主业,以科研为辅业,其余的时 间,我虽不是用在具体的备课内容上(不是我学问水平不够,要用大量的时间备课),而是用心在思考上,老是在想这个教学问题,在想学生,这学生怎么就是不好 好学呢?老是想这个问题,心老放在学生身上,成天因此忧心忡忡,结果,科研的时间就没有了。

     这位老师,因此确实就在时间上是,以教学为主业,以科研为辅业,既不是搪塞,也不是学问不够备课用时过多。也确实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这位老师对学生非常 负责任,他成天对教学忧心忡忡,所以在上面那个教学比例时间之外,仍然主动地、或不由自主地把心思放到教学上。其实,做科研的老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们 也不是成天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才做科研,有时候走路、吃饭、甚至跟人聊天或者做些杂事的时候,甚至在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潜意识里仍然在想科研,把心放在科 研上,这样做确实对科研是有益的。但是在教学上,在非教学比例时间,仍然把心放在教学上,是否就真能让学生的学习水平更上一层楼呢?

     其实,在非教学安排时间,在上述那个教学比例时间之外,老师就是把再多的心思花在教学上,花在心目中的学生身上,其实跟真实的学生学习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这已经变成老师的个人心理活动和心理调节,如果我们不相信“气功”的话,或者不相信大学教师具有那种传说中气功大师或活佛,以心传心的神秘能力的话。老师 的这种个人心理活动,跟学生的实际学习水平的提高是无多大的必要关系的。

    当然,刚从事教学工作的年轻人,可能这方面确实有必要多琢磨一下,理解教学中牵扯到的心理活动,做好个人心理调节。明白后,还是得在非教学比例时间上,把 自己的心放在科研上,道理如上,你就是再把心放到教学上,这种心已经跟学生的实际学习活动无关了,对学生无益,对老师自己增加心理负担,何苦来哉。
  
    而且心放到科研活动上,一般人容易理解可间接地促进教学水平的提高,实际上,如果采用现代的科研活动体系,亦能有直接提高作用。 现代文明体系下的科研活动,不止是单纯地发表文章。其中牵扯到的很多能力、过程、活动,都对一个人的教学能力有极大促进。比如,科研活动中一个重要过程, 讨论班制 度,以前国内做的是比较少的,缺少这个制度,科研人员,其实本身训练就是不完整的。现在,各大学此制度越来越完善,极大地促进了参与师生的教学能力。一个 数学系研究生,在其5年或6年学习过程中,要做大量的各种级别的研讲,当其博士毕业之时,其教学能力并不是空白,相反,其中佼佼者甚至有可能比普通中学教 师还要高,因为他的听众都是学术高手,品味往往较高。所以,你看,讨论班制度,本身是科研活动,但正常的科研活动之下,是能培养出教学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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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老师又补充了几点,为方便后来阅读者能看到,我提到正文:

发表评论人:艾云灿 [2009-5-23 12:18:57]   博主引用了俺举的2个例子,由此想讨论行政原因,其思路是正确的。俺再给你补充几点吧:

1、大学把那些不该上大学的人都请进来了,自然就乱了方寸。而要维护稳定大局,自然就希望教师们来承担后果。教师们因为有了生活压力,自然就只能忍气吞声。......当职业倦怠到来的时候,发生崩盘,是迟早的事情。

2、学生们主要目的是来上“培训班、领证书”的,所盼的就是要张文凭证书后走人。他们在求职时把那张毕业证学位证与其他考来的证书都是放在一起的。找不到工作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岗位比毕业生增长的慢,而一堆废物证书谁都有,不抓阄,连机会都没有。

3、“毕业就失业”的信息反馈回来后,在校学生们自然就不想学了,学了没有用还学不是傻子么?当学生们都已经厌学时,教师们越努力就越招嫉恨的。学生们会 想:“哼!你不让我好混,我就让你下岗!”——教务处给学生们的表格,就成为了学生们的杀手锏。教务处派在课堂里的“学生信息员”(课堂特工)就成了定时 炸弹。

3、俺在《教学十年路》(http://www.sciencenet.cn/blog/艾云灿.htm)系列中展示的工作态度、工作水平,大概是国内外 的极品之列了,也多次得到许多同行们的赞赏。但是,我一再提醒大家,特别是刚出道的年轻人,现在不能这样做了。因为,俺已经多年被学生们在教务处给的表格 中被学生“打负分”来惩罚俺的敬业精神了。

4、回答:俺当年的导师为什么不再给本科生上课了?因为,那些77、78级的大学生因为时代原因,真的没有能力听懂大师们的课。只能勉强听懂与他们实际水平接近的年轻老师来科普。而教务处显然不敢动我的校长导师的。如果是别人,还真不能罢课的。


艾老师说的问题,大学老师们都能感受到,现在说说我的想法:

1. 扩招确实对大学教育带来危害,只能宽进,不能严出,更是影响了“学分制”的真正实行,和进一步改善。

其实很多留学或访学美国的学者发现,美国大学,普通学校的学生,入学时可能也是很差,甚至比现在扩招后的大学生还差。他们在大学学的东西,要比名校 弱,可他们的学习态度,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少。即使是我认识的一个学生上的普通美国大学,社区大学,教会办的,他讲,也无中国大学那种需要老师上课维护 课堂秩序的情况出现。

根据我的教学经验和对自己所教过的那一批批大学生们的了解,中国大学只要开始实行真正的学分制(现在还是假的,比如连GPA成绩算法都没有),中国大学生们也一定会像美国大学生那样用功于学习,甚而倍之。


不过,这样大学四年下来,会淘汰下一部分大学生,会牵涉到复杂社会稳定问题,是个非常棘手的担子。中国的大学校长们,不见的愿意去扛。不知这样的做法,会 在中国哪所高校率先开始,其校长,必然会因为其中的艰险过程而名留中华青史,如果成功,其大学也必将进入国内一流行列,从而有可能改变当前国内名校的分布 布局。

2-3. “毕业就失业”,这个主要还是学生没学到真东西,好学生在任何社会都是需要的。当然,大学要让雇主们知晓,哪个学生是好学生,哪个是差点的,这个就要靠机制,学分制和GPA算法是其中重要一环。
     当然,扩招也别再扩了,更别扩到研究生层次,那就动了根本了。美国大学,本科生虽然在扩招,但研究生层次,其实人数还是蛮少的,如数学系,很多名校每年只毕业十个左右博士,数学系是没有硕士生的,可光我所在的首师大数学系,每年就招近100个硕士生。研究生这个层次扩招,美国都不敢,中国领导胆子大,但希望他们理性些。
      其实,现在国内留学访学人士众多,可以谈谈国外博士生的待遇情况,在国外博士生所享受的那种待遇条件下,国外大学根本不可能再去扩招(比如研究生是有办公室的,Stanford四人一间,研究生人数是受到办公室数目的限制的)。而中国这方面,研究生待遇太低,所以领导们才有施展扩招的空间。

3b. 『但是,我一再提醒大家,特别是刚出道的年轻人,现在不能这样做了。因为,俺已经多年被学生们在教务处给的表格中被学生“打负分”来惩罚俺的敬业精神了 』
   您说的很对,很多比较认真的做法,我也只是在教书十年之后,才敢拿出来,才敢在“学生评估”和“督导团”那里走搽边球。我前面的帖子里,给年青教师的教学建议里写到过。

4. 『而教务处显然不敢动我的校长导师的』,是,国内官本位还是严重,老一代,文革前那一代基本上都还能保持温文尔雅的态度。文革断层之后,对我们国家影响确实很大,只要是行政系统的,有可能一个小办事员就可以给大教授使脸色。刚见有个博文采访国际大数学家萧荫堂,其中引萧老说法,不知是不是真的,但他是这么写的:

     『谈论最多的还是国内对学生的培养问题。每当回国内交流,看到那些进入名校的学生,先生就觉得他们很可怜,尽管这些学生自己不觉得(毕竟在名校学习,也没有 对比)。从学生智力上讲,先生说国内学校的学生并不比这里的差,但是成长结果却差异很大。在这里,老师和学生很少有居高临下的交流,有的只是平等的交流, 因为这些人是我们今后的接班人,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估计国内的老师还没有从思想上把学生当作自己学术的接班人看待,行动上就更难了。』  

    其实,应该告诉萧老,在中国,普通老师,往往都是和蔼可亲的,领袖科学家,如果没什么行政职务的话,也大多不会在自己学生面前摆架子的(当然有行政职务的,也有很多表现很好)。萧 先生所讲,居高临下,不平等不愉快的关系,实例往往在“领导”那块,因为地位关系,他见的可能也往往多是这一块,因而有感而发。这主要是文革对我们文化的影响比较大,使社会失去了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风气,甚至象牙之塔的大学亦不免沾染。有些占据行政角色的人,有时候不仅对学生说话不客 气,就是对年轻老师讲话也是相当不客气,不礼貌的。我所在的北京,大学风气普遍还是很好的,如我们学院,老师见到学院院长,都是直接称呼某某老师,而不叫 某某院长的。但这种情况并不是普遍的,在很多地方,不叫老师,以对方行政职务称呼问候的,是常例。



---------------------------------------------------------结语---------------------------------------------------------------------

教学和科研,在大学本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绝不可分割。但因为文革的关系,大学出现了这种分割,有相当一个时期,大学老师分出两类来,称为教学型和科研型。其中确实曾经有过科研型顶尖人才不教本科生课程的大批现象存在,现在正在越来越好转,但也还是能找到。

不过,针对圈内的现象,圈外人很容易拿一些貌似有理的指责和评估出来,毕竟这个问题
在民众中有声气,容易被人拿来说事,你拿大学中其他问题来跟普通老百姓讲,他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实际上,科学网博客上,也有人以圈内人的身份提出类似的指责或曰质疑。

本文就是想深入分析这个现象,
大学教学出问题,是师之过吗,如果其中有师之过的因素,我们又应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除了值得跟圈外人解释和沟通外,其本身解决,确实也非常重要。确实需要高层的远见卓识,借鉴西方大学规范做法,深化当前大学教学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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