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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的西晋王朝——读史偶记（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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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的西晋王朝
——读史偶记（29）
温景嵩
（2013年8月9—10日写于南开园）
我们从我国的上古史开始，然后经过了夏商西周大一统的王朝，一路走来到现在，眼下已到了魏晋南北朝的乱世时代。从这个历程里我们已经大致看出了一个道理：一个王朝的灭亡，总是由于那个王朝的腐败所致。这正说明了剑桥那位哲人讲的权力腐蚀律（所有的权力都腐蚀人，绝对的权力就绝对地腐蚀人）的确是一个真理。中国的皇权正是世界上一种最典型的绝对的权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它很诱人，它可以使人们为此而六亲不认，可以不择手段拼死拼活地也要把它弄到手。然而不管是谁，只要掌握了这个绝对的皇权，这个皇权的绝对的腐蚀力就要发挥出来。若这个皇帝是位意志十分坚强的人，他还可以抵御住这个腐蚀力；然而只要他继续在其家族中传位下去，就早晚会传到一位意志薄弱者的手中，那时他的王朝就会腐败下去，就离这一王朝灭亡的时间不远了。另一方面，若这位开国皇帝是位意志很薄弱的人，那就对不起，绝对的皇权的绝对腐蚀力，马上就会起作用，那个王朝从一开始就会是个腐败的王朝，那个王朝就不可能走远，这正是所有短命的王朝，其短命的道理所在。
西晋王朝的开国皇帝晋武帝司马炎，就是这样的一位意志薄弱者。从184年开始，历经了将近二百年的战乱，现在终于由他来统一了。如果他是一位意志坚强的人，他就应当想到这个时候什么是老百姓的最要。他就应当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战祸之后，他那个时候的老百姓最需要的应是修生养息；老百姓要求的应该是：新来的朝廷是个好朝廷，这个朝廷能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一位意志坚强的开国之君，他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这一点。然而很可惜，晋武帝司马炎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当他统一了全国以后，他想到的是：拿到手里的皇权对他而言是一个宝贝，这宝贝可以使他享尽人间的乐趣。于是，他马上就被这个皇帝宝座给腐蚀下去了。
第一， 他想到的是：当上了皇帝就可使他荒淫无度，尽享天下的美女。钱穆先生在他的《国史大纲》中曾提到了这一点。在钱先生的书中，他引证《晋书》里的《胡贵嫔传》说道：““武帝多内宠，平吴以后，复纳吴孙皓后宫人数千，掖庭殆将近万人，并受武帝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是晋武帝之荒怠可知。”（引自钱穆《国史大纲》）。
第二， 他想到的是炫富，是斗富。著名的西晋时期石崇和王恺斗富的事情，就是由晋武帝亲自导演，亲自观看的皇廷剧。原来王恺是晋武帝的舅舅，石崇则是晋武帝的一位大臣。王恺的财富，其实都是由晋武帝的赏赐得来，而石崇的财富则是由他在荆州当官时，从当地和过往的富商劫掠到手的。因此，他们就不可能把手中的财富拿来为老百姓排忧解难，而是把它当做炫耀自己，光耀自己的一个门面。
第三， 他还不顾汉高祖分封刘家子弟所引来的吴楚七国之乱的教训，从而大封自己家的子弟为王。他以为这一招可保他司马家的天下有了可靠的屏障，他的天下就可长治久安。
第四， 他竟传位给他的一个白痴儿子——晋惠帝。钱穆先生的书中对晋惠帝形容得还文明一点，他没有采用“白痴”二字来形容晋惠帝，而是用“不慧”两字来形容这位傻子。在他的《国史大纲》中，钱先生对此说道：“武帝之子惠帝以不慧著称。闻人饿死，惠帝曰：“何不食肉糜？”随后遂引来惠帝之妻的贾后之乱，继之又招来了八王之乱。”
如此的昏庸皇帝，又招来如此之朝政混乱，光一个贾后之乱还不够，再来一个八王之乱，他又不像西汉那样，有一位能征惯战的大将军周亚夫出来帮他平乱，这自然就会引来外祸。这时，北方匈奴刘渊之族子刘曜就乘机入侵洛阳，抓走怀帝（惠帝很快就被人毒死，继位的是武帝的第二十五子：怀帝）。又五年，刘曜再入侵长安，西晋的末代皇帝愍帝又被抓走，西晋遂亡。从武帝灭吴统一全国后开始，实际上他仅传了三代共三十七年就完了。由前述可见，西晋王朝从一开始就是个腐败透顶的王朝，如此的司马家的政权，不短命而亡则是无天理了。
对于晋武帝司马炎如此腐败的原因，钱穆先生在他的《国史大纲》里也有一段分析。在这段分析里钱先生写道：“一个贵族家庭，苟无良好教育，至多三，四传，其子孙无不趋于愚昧庸弱。两汉王室，则不断有来自民间的精神，所以其皇权的寿命亦较长。而司马氏的晋室，则在贵族家庭的氛围中，已传了三四代，历数十年之久。懿，师，昭父子狐媚阴谋，积心篡位。而晋武帝则坐享先业，同时亦深染其遗毒。”
我完全同意钱穆先生对此事的看法。两汉和西晋寿命之长短有如此的不同，是和他们的开国之君之出身有关。西汉的开国之君刘邦出身于平民阶层：他原是一个小小的亭长，相当于现在的乡镇级的派出所所长，和招待所所长。所以他就深知民间疾苦，懂得老百姓在连年战祸之后的热望；他就能抵御住皇帝宝座的诱惑：不把皇帝宝座看成是可以使他享尽人间美事的平台，而是要拿来为老百姓办事的武器。他就能严格地约束自己，实行了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的政策，从而使他的西汉王朝能存活到二百多年。东汉的开国之君刘秀也是如此：刘秀虽然是皇室后裔，但是刘氏皇族传到他里时已传了两百多年，每个人的境遇就都大不相同。身处平民阶层的就大有人在。刘秀即是其中的一个：实际上他已是那时的一位普通农民：他放过牛，种过地。后来他却获有机会到了京都长安，当上了一名太学生。所以刘秀实际上是一位农民知识分子。这样的出身，也就必然使他深知民间疾苦。也就和西汉的开国之君刘邦一样，能够抵御住皇帝宝座的诱惑：不但不被这宝座诱惑掉，反而能把此宝座也当成是可以为民做好事的平台。于是，他那个东汉王朝也能存活了将近二百年。与此相反，晋武帝司马炎却出生于一个贵族之家，那是魏国大将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等三代大将军贵族之家。所以司马炎就不可能了解到民间的疾苦，他就抵御不住皇帝宝座的诱惑。他就必然把这一宝座看成是他可以享尽人间繁华的舞台。结果就必然使他的王朝成为一个腐败透顶的政权，他的王朝寿命如此短促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从前文革时候，曾经流传过一个反动透顶的血统论，亦即所谓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粉碎四人帮以后，人们批判了这个反动的血统论，从而使大家都能心情舒畅地迎接了改革开放时代的到来。然而现在通过学习了这段历史又使我感觉到，一个人的出身，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还是颇为巨大不可忽视。人贵有自知之明，对于自己出身的影响，切不可小看了，否则就要吃大亏，跌大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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