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分裂时代的再现

——读史偶记（28）

 

温景嵩

（2013年8月7日写于南开园）

 

上次的大分裂时代发生在夏商西周之后，即东周的春秋战国时期；这一次大分裂则发生在秦朝和两汉之后，叫做魏晋南北朝时期。

上一次的大分裂，分裂了五百多年；这一次大分裂也不短——从184年黄巾起义天下大乱导致东汉王朝的瓦解开始，到南北朝的北朝杨坚在581年再度统一了全国建立起隋朝，实现了隋唐大统一为止，前后也有四百多年。

上一次的大分裂把全国分裂成了春秋五霸，然后是战国七雄，分裂得还不算太厉害；这一次大分裂则分裂得十分惊人——光是北方的五胡乱华，就把北中国分成了十六国。实际上还要更多——五胡乱华实际上把北中国分成了二十国还不止。再加上分裂的南中国，全中国被分成碎片了。

上一次的大分裂，分裂的各国存活周期还不算短——春秋五霸存活周期有三百年，战国七雄也有二百多年；而这次的大分裂，各国的存活周期就短多了——除去南方偏安的东周小朝廷存活了一百年出头以外，其他各国，包括暂时实现了统一的西晋，其存活周期都只有几十年，甚至还有只存活了两年的一个小小国——没有排上五胡乱华时正式的十六国的冉魏。

这听起来太乱了，以下我们就整理出一个表，试图把这次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大分裂中，各国的存活周期比较清楚出地描绘出来。

东汉末日的黄巾起义，大分裂开始——184年；

西晋王朝——265—317年，为北方匈奴所建的前赵的刘渊族子刘曜所灭；

南方的东晋——317年，建于西晋灭亡之时；由西晋时的督扬州的晋元帝迁移到建业（今南京）开始；终于420年，为其大将刘裕所篡位，并改国号为宋；

相应的北方五胡十六国——304—439年；

再往后的南北朝时期之南朝：

宋：420—479年；

齐：479—502年；

梁：502—557年；

陈：557—589年；

南北朝时期的北朝：

北魏：386—534年；

东魏：534—550年；

北齐：550—557年；

西魏：535—557年；

北周：551—581年；

再统一的隋朝：

581—618年；

大一统的唐朝：

618—907年。

由于西晋灭亡而且东晋南迁以后，留在北方的五胡乱华，那时那里的形势比较更为混乱更为复杂，所以我们有必要再进一步地把他们的具体情况由下表来说明：

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

十六国之起止年代以及其创立者：

成汉：304—307年，为巴氏李雄所建；

前赵：304/318—329年，为匈奴刘渊所建；

后赵：319—357年，为羯石勒所建；

前凉：320—376年；为汉张茂所建；

前燕：337—370年，为鲜卑慕容皝所建；

后燕：384—409年，为鲜卑慕容垂所建；

前秦：351—394年，为氐符键所建；

后秦：384—417年，为羌姚萇所建；

西秦：385—431年，为鲜卑乞伏国仁所建；

后凉：386—403年，为氐吕光所建；

南凉：397—414年，为秃发乌孤所建；

北凉：401—439年，为赀掳沮渠蒙逊所建；

南燕：398—410年，为鲜卑慕容德所建；

西凉：400—421年，为汉李暠所建；

胡夏：407—431年，为匈奴赫连勃勃所建；

北燕：409—436年，为汉冯跋所建；

以上是正式的十六国；

代国：338—376年，为鲜卑拓跋什翼犍所建；

冉魏：350—352年，为汉冉闵所建；

西燕：384—394年，为鲜卑慕容泓所建；

西蜀：405—413年，为汉谯纵所建；

翟魏：388—392你，为丁零翟辽所建；

以上是十六国以外非正式的十六国。

国家的统一和分裂，是我国历史上独有的另一种周期律。《三国演义》里的开场白说得好：“话说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正是罗贯中先生总结出的历史周期律。它虽然不属我们现在的文章系列所研究之范围。我们现在的研究目的很有限，我们的系列文章其目的只是要研究黄炎培先生的历史周期律，亦即研究王朝的兴亡，政权的轮替的规律。然而这次大分裂的再现，确属十分惊人。所以在本文里我们也止不住要对这个国家分合的大问题说上两句。

我们的讨论先从钱穆先生的看法开始。在他的名著《国史大纲》里，钱先生对这个时候所特有的国家分裂问题，他的回答是：“国家本是精神的产物，当时，把握到那个时代的名士大族，他们不忠心要一个统一的国家，试问统一的国家何从成立？当时的士族们不肯同心协力建设一个统一的国家，此亦可分两方面分析：一则他们已有一个离心的力量，容许他们各自分裂。二则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更健全，更伟大的观念或理想，可以把他们的离心力团结起来。”钱穆先生是很重视精神的力量的，在他的《国史大纲》里的另一个地方，他还强调地指出：“一个国家政权的生命，必须依赖于某一种理论的支撑。此种理论应是正义的，正义则授予该政权以光明。从此该政权才可以绵延不倒。”总之，钱先生认为国家的分合是由精神所至，是由理论所至，是由理想所至。

对钱先生的这一点，我却不敢苟同。我以为，国家政权的产生，国家的分合，是由实力所产生，是由实力所决定。当你的实力足够大了，足以灭掉其他所有各个割据地方的群雄之时，国家自然就统一了。否则，大家就只好各自为政，国家就只好继续地分裂着。

根据我们在前面分析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朝和两汉，以及现在的魏晋南北朝的历史实际的发展进程来看，每一个王朝灭亡时，都不是通过和平的方式交给下一个政权的，都是要通过残酷的流血的长期战争来实现。这样，当每一个王朝灭亡时，就都会出现群雄并起，各地军阀割据的局面。而实力最强大的军阀，当然就想要由他来统一全国。

三国时期的枭雄曹操就是其中的第一个。只是由于那时的孙吴和刘蜀联合起来抵抗曹魏大军，赤壁之战使之大败，曹魏统一全国之图谋，才未能实现。而另一方面，到了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时代，他的实力却远大于他那时的孙吴和刘蜀，而他那时的孙吴和刘蜀又处于分裂状态，所以司马炎就顺利地先灭掉刘蜀再灭掉孙吴，从而统一了全国。然而可惜司马炎不是西汉的刘邦，也不是东汉的刘秀，他的西晋很快地被腐化，很快地就被北方的匈奴建立的前赵所灭，而灭掉西晋的前赵，其实力也不够强大，还不足以统一全国，国家就只好继续分裂着。另一方面，东晋也有些人想北伐重新统一全国，但也都失败于实力不够。只有到了南北朝的北朝时代，那时那里的杨坚，实力足够强大了，他就不仅能取代北周，建立隋朝，而且能灭掉南朝的最后一个小朝廷——陈。只是在这个时候，国家才再度实现了统一。从以上这段实际的历史进程来看，我觉得应该不难得出结论：国家的统一和分裂，不是决定于什么精神，也不是决定于什么理论，而是决定于实力，决定于实力的大小。以上我的这个浅见，不知朋友们以为如何？欢迎朋友们批评指正，欢迎朋友们不吝赐教，谢谢。

现在且让我们回到我们原定的正题：黄炎培先生的历史周期律：为什么这个时期分裂的各个小国，其存活周期都不长，都只有几十年的周期？甚至这个时期统一了全国的西晋，其存活周期也不长，也和大家一样只有几十年？这说来话长，朋友们不要着急，让我一个一个慢慢地道来。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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