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双春
大师课堂为何也难免到课率低 精选
2025-9-23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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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当今的大学课堂有两个“奇观”——到课率低“低头族”多后一个“奇观”属于人到心不到(不认真听讲),如果把心到才算真正到课那么这个“奇观”本质上也属于到课率低可以说,大学课堂到课率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形成这种常态的原因是什么?如何才能改变这种常态?这是值得大学老师思考的重要问题。

大师课堂也出现低到课率

老文不由想起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美国高教界公认的卓越教育家、“教师们的优秀教师”费曼(Richard Feynman)的一段往事。

费曼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主讲了一门基础物理课——相当于当今国内大学的普通物理或大学物理,是理工科专业大一和大二学生的必修课。他的讲课录音和板后来被整理出版形成了《费曼物理学讲义》。

这本书被《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评价为“25年后它仍是教师和最优秀的初学学生的指导书”。时至今日,许多世界一流大学仍把它用作基础物理课的教材。费曼甚至认为,他对物理学最重要的贡献,不是他诺奖成果,而是这本讲义。

我们可能由此推测费曼课堂的到课率肯定甚至“一座难求”,学生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错,费曼的课堂,“教室一直挤得满满的”。然而,“掀开久远的记忆的面纱,许多参加过讲座的学生和教师都说,与费曼共度物理学课程的两年时光是人生难得的一次经历。不过,当时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许多学生害怕进入教室,随着课程的进展,来上课的注册选课的学生人数开始急剧地下降。可是同时,越来越多的教师和研究生开始来听课了。”

谁听费曼讲课收获最大?

有学者恰如其分地评价:“即使他(费曼)认为他正在浅易地给一年级和二年级大学生讲解,但从他所讲的内容获得最大收获的实际上并不是这些学生,而是和他同样的人——科研人员、物理学家和教授们,他们透过费曼那新颖而富有活力的眼光去审视物理学。”

总之,挤满费曼课堂的,以及从他的课堂收获最多的,都不是注册修课的大学生,而是无需学分的科研同行。换言之,费曼课堂对真正应该到课(需要学分)的学生的吸引力,并不比其他普通教师的课堂大。

大师课堂为何也学生到课率低、收获少的现象

“说清楚为什么学”最重要

介绍一个关于学习动机的模型。

美国教育心理学家凯勒(John M. Keller)于1987年提出一个ARCS 模型,后得到广泛实证支持ARCS 分别表示注意力 (Attention)、相关性(Relevance)、信心(Confidence)和满意度(Satisfaction)。该模型指出,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教师或教学内容必须满足4个条件:

(1)吸引和维持学生的注意力;

(2)说清楚为什么学生需要学习教学内容;

(3)让学生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学好;

(4)帮助学生体验获得感和自豪感。

其中,相关性或条件(2)最关键,也是实现其他3个条件的前提,可以说是决定学生是否学习、是否进课堂的“总开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只做最想做的事情”,而我们最想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对我们重要或紧要的事情。

所谓“说清楚”,其标志,在老文看来,是教师让学生信服并从内心接受教师的课程和讲授对学生很有用或很重要。

举个例子。教师在期末考试前说要上一次划重点的课,这堂课的到课率会低吗?

目标不对,到课率毫无意义

费曼说:“我教这门课的主要目的不是替你们为应付某种考试作准备——甚至也不是为你们参加工业部门或军事部门工作作准备。我积极希望告诉你怎样鉴赏这奇妙的世界以及物理学家看待这一世界的方式,我相信这是现代真正的文化的一个主要部分。”

这样的教学目的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无比正确,无比崇高,值得无比称道。然而,依据ARCS 模型,这正是费曼课堂修课学生到课率低而他的科研同行挤满教室的根本原因所在。

他的课堂不为考试和工作作准备,难免被大学生认为与自己的期望和需求不相关;而“告诉你怎样鉴赏这奇妙的世界以及物理学家看待这一世界的方式”,正是他的科研同行希望从他的课堂上得到的。

国外有调查表明,当下许多人读大学的主要目的是拿文凭,而不是学知识和技能。因为文凭已被确定在求职上是有用的,而知识、技能毕业后是否有用并不确定。

拿文凭就必须修规定的课程并拿到学分,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门课程。学生如果以拿学分为目的,当然选择最容易拿学分的课程,最希望教师讲与考试相关的内容。

费曼后来也意识到了自己教学方式的问题:“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对待学生方面做得很出色。当我看到大多数学生在考试中采取的处理问题的方法时,我认为这种方式失败了。”

老文不由想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师父菩提祖师的“课堂”。

悟空拜菩提祖师为师时,“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

悟空算是“插班生”,而现今跟其一同修行的三四十个同学,虽然比悟空入学早,但他们在悟空“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变化广无边”,离开学校走上社会大闹天宫时,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毕业。

究其原因,祖师道出了真谛:“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祖师教的东西尽管最玄、非等闲,但正是悟空想学的而悟空的同学只想学“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饭吃”的东西,这样的东西祖师根本不教,也不屑于教。

与费曼的课堂相比,祖师的课堂到课率几乎堂堂达百分之百。但两者的教学效果却是惊人的一致——收获大的都是慕名而来的“插班生”,而非注册修课的学生。

这说明什么?如果教师想教的不是学生想学的,或者反过来说,如果学生想学的不是教师想教或在教的,那么,到课率再高也毫无意义,或者说,学生到不到课无关紧要。

祖师还传授悟空一“秘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真正的到课,不是人到,而是心到,心到才是“至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祖师课堂跟费曼课堂一样,都是到课率极低。

最重要的教学之“术”是什么?

索性再扯远一点。

如果像今天的大学教师一样,费曼和菩提祖师也要接受评教,他们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网上一直有传言:爱因斯坦虽然是顶尖科学家,但作为大学教授上课不咋地。有国内一流大学的教授甚至有板有眼说:爱因斯坦的课教得一塌糊涂

老文敢断言,人们对费曼和菩提祖师的教学评价不会好过爱因斯坦。

据沃尔特·艾萨克森著《爱因斯坦传》,1911年,瑞士联邦工业大学章格教授对爱因斯坦的教学给出了一个评价:

“对于那些头脑懒惰,只知道记完笔记,之后背下来应付考试的人来说,爱因斯坦不是一位好老师,他讲话略微迟缓;但是对于那些打算真正学习创造新物理思想、仔细研究各种前提、怎样发现陷阱和问题的关键,追求思想的可靠性的人来说,爱因斯坦将是第一流的老师,因为所有这些都呈现在他的讲座过程中,迫使大家自觉地进行智力参与并发现问题的全貌。”

显然,这样的评价也适用于费曼和菩提祖师。或许,只有大师课堂才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观现实,也只有摆脱或超越了世俗眼光的大师才敢于追求和直面这样的评价。

历史、现实和研究均表明,要改变大学课堂到课率低、“低头族”多的常态,老师们的专注点不能仅仅放在所谓的教学之“术”上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进入课堂开讲前就应该想清楚叫认真备课——如何将自己所内容与现实世界建立明确的联系,让学生切实感觉到进课堂、听老师讲对其成长和发展真正有价值。没有这个做基础,老师哪怕在课堂上口吐莲花,其效果也难逃“空言口困舌头干”使是爱因斯坦和费曼课,也难获得好评使是菩提祖师,也不一定能培养出第二个“孙悟空”。

【注】老文应邀评述如何挽救大学“发霉的课堂”。做不到这一点(将自己所授内容与现实世界建立明确的联系,让学生切实感觉到进课堂、听老师讲课对其成长和发展真正有价值)教师即使是大师,即使是神仙,即使使出浑身解数或口吐莲花,也挽救不了大学“发霉的课堂”。

(发表于《中国科学报》2025-9-23第4版:大师课堂为何也出现低到课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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