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除了创立过改变世界的物理公式,还提出过一个广为流传的成功公式:A=X+Y+Z。其中,A代表成功,X、Y和Z分别代表艰苦的劳动、正确的方法和少说废话。
所谓废话,据百度百科,就是没有意义的话。
世上有无数成功名言和成功公式,大多包括X和Y两项——表述虽有不同,但意思大同小异。将少说废话列为成功要素的,唯有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为何标新立异将少说废话列为成功要素?这值得考究。
成功人士说成功,即使不是特指自己所在行当,也大致是基于自己的切身体会。所以,爱因斯坦的成功公式应该最适用于科学上的成功。
不妨把科研人员的话分为两类:与科研无关的话和与科研有关的话。
首先,把与科研无关的话统统归为废话,应该没有太多异议。少说此类废话是成功要素,应该不难理解。
中国古人告诫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就是告诫读书人少说甚至不说(要求不闻当然更要求不说)与圣贤书无关的废话。
生理学上,凡是干扰人们休息、学习和工作以及对人们所要听的声音产生干扰的声音,即不需要的声音,统称为噪音。
与科研无关的废话,可以说是科研的噪音。
而噪音,依哲学家叔本华的洞察,是知识分子的一种苦刑。他在一篇《论噪音》(On noise)的文章中,阐明了噪音损伤知识分子智力和创造力的“机理”。
叔本华认为,天才不过是头脑专注于某一点和某一事物的能力,而噪音妨碍精力的集中。天才的思路一旦被打扰,其注意力就被分散或打乱,其智力随之会降到普通人的水平,就像一颗宝石被分割成若干小块时就失去了作为整体的价值,一支大部队被分成若干小分队之后的威力就大大减小了一样。
创造性天才,如康德、歌德、达尔文等,都是恐音症(misophonia)患者,他们无不痛恨噪音。而许多伟大的物理学家,从牛顿到卡文迪许、狄拉克等,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沉默寡言。
爱因斯坦在学生时代就深受叔本华思想的影响。他的成功如果说没有得益于那也鲜活印证了叔本华的噪音理论。他晚年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我年轻时对生活的需要和期望是能在一个角落安静地做我的研究,公众人士完全不会注意到我。”
少说与科研无关的废话是科研人员成功的要素,也不断得到科学证明。例如,范德堡大学Kira O. McCabe等人在《个性与社会心理学杂志》(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发表的一项研究,跟踪了25年前进入美国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排名前十五的顶尖大学研究生院的714名研究生,这些研究生读研前的背景和教育经历没有什么区别,意味着他们的天赋、能力、水平等或笼统说起跑线都差不多,但在25年后(50岁左右),只有一小部分人登上了所在领域的高峰,如成为研究型大学的全职教授、科技企业的CEO等。
是什么因素促成这一小部分研究生25年后登上了领域高峰?
研究发现,工作时间、一心一意等非认知特质是使认知能力达到极限的关键。而科研是一种智力挑战,智力相差无几的人,谁使个人的认知能力达到极限,谁就有机会登峰造极。
与科研无关的废话,显然既费时,又如叔本华所论述的费神,因此少说乃至不说成为登顶之关键。
其次,爱因斯坦成功公式中的少说废话,更关键的是少说与科研有关的“废话”。这点往往容易被忽视。
与科研有关的话也有“废话”?这要因人因事而异,关键看怎么定义成功。
以论文为例。学术圈有“垃圾”论文一说。“垃圾”论文自然比“废话”还废话。但“垃圾”显然是相对的:一些人眼中的“垃圾”,或许是另一些人心目中的宝贝。
判断科研是否成功,当然不能唯论文。那就不妨把境界提升到与爱因斯坦看齐。
爱因斯坦曾把科研人员分为三类:一是喜好,他们之所以从事科研是因为科学给了他们智力上的快感,科学对他们来说是娱乐和雄心壮志的满足;二是功利,他们把科学看成是谋生的工具,如非机遇也可能成为成功的生意人;三是真正的献身者,他们对科学有宗教般信仰或初恋般激情,这种人为数不多,却对科学知识所做的贡献极大。
第三类人当属科学上真正的成功者。爱因斯坦说,这类人大多相当怪癖、沉默寡言和孤独,人各一面,不像前两类人彼此相似。
他举例,普朗克(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专心致志于这门科学(指物理学)中最普遍的问题,而不使自己分心于比较愉快的和容易达到的目标上去。”
爱因斯坦在给苏黎世工学院学生描述在纷繁复杂的自然界中一位物理学家所遇到的困难时说:“在科学上的努力是一件奇怪的事:没有什么比意识到哪里没有必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更为重要的了。另一方面,一个人不要追求很容易达到的目标。同时应该培养一种直觉,知道什么是通过努力可以取得的。”
由此,少说与科研有关的“废话”,就是少做舒适、容易和功利性的事情。
当然,做这样的事情并非完全没有意义,但正如爱因斯坦所说,如果科学的庙堂里只有做这样事情的人,那么这座庙堂就决不会存在,正如只有蔓草就不成其为森林一样。
越想取得大成就,似乎越需要少说与科研有关的“废话”。
最后,学术上,少说废话是种极高境界,能够做到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我们可能认为少说废话很容易做到:闭嘴就是了。但有句耳熟能详的感慨真实写照了闭嘴之难:“人用两年学会说话,却要用一辈子学会闭嘴。”
这句感慨在科研领域照样适用。芝加哥大学出版过一本有趣的书《搞砸读研的57种方式》(57 Ways to Screw up in Grad School),书中引用了一个爵士乐小号手的一句名言:我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学会不演奏什么。作者指出,设计和撰写学术作品也是如此。
科研人员都有体会,写篇论文很容易,但要做到“文章不写半句空”,往往需要“板凳甘坐十年冷”。“不写半句空”是极高境界的不说废话。
冷眼旁观,一般科学家与一流科学家之间的差距,恰恰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不说什么。
一般大学与一流大学之间的差距也是如此。而且,大学之间不说什么(从不评或不看什么反映出来)的差别,相当程度形塑了其老师之间眼光、境界和水平的差距。
综上,少说废话,无论是与科研有关还是无关的废话,之所以是成功的要素,是因为科研需要持续的专注。少说与科研无关的废话,是要专注于科研,而少说与科研有关的废话,是要专注于自己能做的最重要的科研。
因此,天赋、勤奋等其他要素相当的人,谁将取得更大科学成就,取决于谁能做到少说废话,以及谁所在单位和环境更容忍甚至创造条件支持少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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