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疫苗怀疑论者沟通：研究揭示有效方法
疫苗犹豫情绪正在上升，但研究表明，存在解决人们疑问的特定方法。
2019年，人们在华盛顿抗议要求免除儿童疫苗接种规定。图片来源：Ted S. Warren/美联社照片/阿拉米
在职业生活中，索菲亚·纽科默（Sophia Newcomer）分析美国的疫苗接种趋势和安全性。这位位于米苏拉蒙大拿大学的流行病学家，曾研究过阻止部分家长为孩子完成推荐免疫接种的因素。因此，在个人生活中，纽科默也常被问及疫苗问题。“我是一位母亲，在操场聊过很多次天，”她说，“当人们知道我研究疫苗时，总爱提问。我试着倾听，并尽我所能分享所知。”
全球范围内，对疫苗的疑问和疑虑正在增加。一项重大全球研究发现，在新冠疫情期间，所研究的55个国家中，有52个国家的民众对疫苗对儿童重要性的认知下降（见“信心流失”）。在美国，约20%的父母对疫苗持犹豫态度——这也是今年麻疹疫情暴发的原因之一，该疫情已导致3名未接种疫苗者死亡。
公共卫生专家担心这些趋势可能恶化，部分原因是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的影响，他多次质疑疫苗安全性，并错误地将其与自闭症关联。今年，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任命肯尼迪领导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该部门负责批准疫苗并就其使用提出建议。
公众对疫苗态度的转变让科学家、医生和许多人感到沮丧，因为疫苗是预防疾病最具成本效益的方式之一，在过去50年里已挽救超过1.5亿人的生命。那么，面对持怀疑态度的人，你该说些什么？与家人或朋友交谈时，哪种信息或论点可能有帮助？幸运的是，过去十年对疫苗犹豫的大量研究开始提供一些答案。“我们可以从中汲取很多经验，”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研究疫苗信心的海蒂·拉森（Heidi Larson）说。
研究人员表示，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倾听担忧并给出积极观点来帮助解决疫苗犹豫问题。“如果你认为接种疫苗是个好主意，如果你信任它，如果你认为这是保护孩子的好方法，我认为你可以分享这种观点，”荷兰内梅亨拉德堡德大学医学中心研究疫苗决策的达芙妮·布辛克-沃伦德（Daphne Bussink-Voorend）说。
倾听，不要评判
研究人员称，如果有人向你表达对疫苗的不确定，首先不要评判或轻视他们。假设人们无知、不理性或天真地相信网上的错误信息是错误的。许多人有真实且合理的问题，“如果你立即反驳说‘那很愚蠢’或‘那不是事实’，你会失去他们，”拉森说。（研究人员将疫苗犹豫——对接种持不确定态度——与反对疫苗的“反疫苗”活动人士区分开来。）
相反，研究人员一致认为，最好积极倾听、提问，并对担忧背后的原因保持好奇。“我认为这有时很难，但我们确实应该对人们的观点和想法持开放态度，”布辛克-沃伦德说。“一旦我们知道问题是什么，具体障碍是什么，我们就可以逐一解决它们，”英国剑桥大学公共卫生研究员穆罕默德·谢里夫·拉扎伊（Mohammad Sharif Razai）说。
研究人员已确定人们对自己或孩子接种疫苗犹豫不决的多种原因。2014年，世界卫生组织召集的疫苗犹豫问题专家工作组支持将这些原因分为三类：信心（我不信任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或提供疫苗的卫生系统）；自满（我不需要它，因为风险很低）；和便利性（我难以获得疫苗）。背景也很重要，因为人们的文化、宗教或种族背景会影响他们的态度。
一项主要的欧洲研究指出了许多担忧的根源。这项名为VAX-TRUST的研究调查了2021年至2024年期间（涵盖新冠疫情）七个欧洲国家的父母为何犹豫是否为孩子接种疫苗。芬兰坦佩雷大学社会科学家、该研究负责人皮娅·沃兰托（Pia Vuolanto）表示，通常情况下，犹豫“始于个人担忧，‘这会对我的孩子做什么？它将如何影响我的健康？’”。
沃兰托说，在引发这些疑虑方面，特别有影响力的是朋友和媒体中涉及可能疫苗副作用的轶事故事。“以前的案例在塑造他们的观点方面非常重要，”她说——尽管严重副作用很少见，且数据表明，对大多数人来说，疫苗的益处大于风险。
巴布亚新几内亚一名儿童正在接种麻疹、腮腺炎和风疹疫苗。图片来源：Kate Holt/eyevine
2023年发表的一项综述评估了一则谣言可能造成的持续性伤害。作者分析了115项研究，探讨美国父母为何对接种儿童麻疹、腮腺炎和风疹（MMR）疫苗持犹豫态度⁴。最常见的原因是担心引发自闭症，这在一定程度上源于1998年《柳叶刀》杂志一篇颇具影响力的论文，该文声称MMR疫苗与自闭症存在关联。这篇论文后来被证实存在学术欺诈并被撤稿，后续研究也有力证明两者并无关联，尽管肯尼迪等人仍在不断制造联系。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的一位发言人表示，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正在积极调查自闭症的根本原因，并“仅采用金标准、循证科学”应对自闭症发病率上升的问题。
该HHS发言人补充道：“将疫苗犹豫归咎于肯尼迪部长，忽视了一个更广泛、更复杂的现实：在新冠疫情期间，公众对公共卫生机构的信任下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信息不一致、政策指令反复变化，以及未能提供透明的长期安全性和有效性数据。”
表达观点
研究人员称，在对话中提供信息或观点或许是显而易见的，但这很重要。“你需要先引出对方的担忧，然后分享准确、可靠的信息，”拉扎伊说。
医生和其他医护人员最适合提供此类建议。2023年一项涵盖15项随机试验的系统性综述发现，受信任的医护专业人员以一致、清晰的方式给出建议，既能解决误解又能强调益处，这与孕期接种率提升密切相关，尤其是当面沟通时⁵。“这是最重要的循证策略之一，”该综述的负责人拉扎伊表示。但他强调，目标应是帮助人们做出基于充分信息的自主决定，而非直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我认为这是赢得人们信任的有效方式。”
一种不带评判的沟通方法称为“动机性访谈”。这需要医护人员与潜在疫苗接种者进行共情、尊重的对话，旨在增强他们的接种动机。其通常以建议接种开始，但如果对方表现出矛盾或犹豫，医护人员可能会问“你为什么不确定？”，然后认可这些担忧，并提供量身定制的信息来解决问题⁶。
例如，如果一位家长表达了对MMR疫苗与自闭症的担忧，医护人员可能会说：“全球500多项研究已证实，该疫苗与自闭症无关。接种疫苗的儿童和未接种的儿童患自闭症的频率相同。你怎么看？”（相比之下，更说教的方式可能是：“疫苗是安全的，我向你保证”或“你应该给孩子补打疫苗”。）
多项研究表明，动机性访谈可以改变行为。在加拿大魁北克的一项试验中，约1100名婴儿的父母在孩子出生后于产科病房接受了一次动机性访谈⁷。七个月后，实验组中76%的儿童完成了所有推荐疫苗接种，而未接受干预的对照组这一比例为69%。这一结果和其他研究成果促使魁北克政府从2017年起向所有新生儿父母推广该项目。24个月后，疫苗覆盖率提高了近7%。
研究人员称，非专业人士也可以传递类似信息，不必了解研究中的详细数据和数字。分享个人经历也有帮助。“对于那些只是有点不确定的人，通常分享你为什么接种疫苗、为什么信任疫苗的个人经历就足够了，”沃兰托说。
保持诚实
研究人员表示，透明和承认不确定性是关键。2023年一项关于对抗疫苗错误信息方法的系统性综述⁸发现，若沟通时态度绝对化，而不承认风险或有效性方面存在未知，可能会适得其反。相比之下，传达证据的重要性和科学界对疫苗的共识似乎更有前景。
拉扎伊说，对于MMR等成熟疫苗，必须明确表示“它们绝对安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于较新的疫苗，科学家掌握的数据较少。2020年新冠疫苗推出后，许多人对其表示担忧，部分原因是这些化合物研发和审批速度快，有人担心其安全性或有效性。
谈及新疫苗时，拉扎伊建议说明其基于的技术已通过测试，且现有的医疗机制应能确保任何潜在副作用会被快速发现和披露。他说，关键在于“尽管存在这些不确定性，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不接种疫苗的风险比接种疫苗的风险更大”。
但研究人员称，对话不太可能改变坚定的疫苗怀疑论者的观点。“再多的数据也无法说服这些人，”魁北克市拉瓦尔大学研究疫苗犹豫的 Ève Dubé 说。不过，这一群体被认为规模较小：她表示，在许多高收入国家，约2%的人强烈反对接种疫苗，而约20%的人对疫苗持犹豫态度——尽管该比例会因时间、地点和疫苗类型而大幅波动。
灵活应对
仅靠一种方法（如当面进行动机性访谈）无法独自解决疫苗犹豫这样复杂的问题。“归根结底，没有万能的解决方案，”拉森说。
例如，许多人跳过疫苗接种主要是由于后勤障碍而非疑虑。一项对美国1.6万多名儿童的分析显示，27%的儿童在出生头两年开始接种疫苗，但未完成全部幼儿期免疫接种⁹。该研究负责人纽科默表示，这种模式“与父母对疫苗的态度几乎无关”，“而是与卫生系统和诊所存在的问题和挑战有关”。在这种情况下，改进疫苗提醒和免疫服务可能有所帮助。
研究人员还认为，网上的错误信息加剧了疫苗犹豫，因此他们正在开发方法来解决这一问题。一种潜在方法是“预先辟谣”，即教人们识别疫苗错误信息中常用的技巧——例如声称疫苗有害的情感化证词和轶事。其目的是“接种”认知免疫力，使人们在日后上网遇到错误信息时能够抵制其影响。
去年发表的一篇预印本随机试验显示，以10分钟在线游戏形式进行的预先辟谣，提升了人们在一组信息中区分错误信息和准确信息的能力¹⁰。但该研究负责人、伦敦国王学院的心理学家乔恩·鲁曾贝克（Jon Roozenbeek）表示，团队尚未证明预先辟谣能增加接种疫苗的人数。“行为改变非常困难，”他说。
如果发现朋友或家人在网上发布疫苗错误信息，该怎么办？鲁曾贝克等人建议采取与现实生活中类似的策略：不要轻视，尝试参与对话并分享准确信息。（包括鲁曾贝克在内的研究人员创建了网站 https://jitsuvax.info/welcome/，帮助人们在对话中反驳疫苗错误信息。）
但研究人员知道，阻力巨大——尤其是在美国，他们担心肯尼迪正在削弱公众对疫苗的信心。自担任卫生部门领导以来，他已宣布计划研究“疫苗与自闭症有关”这一已被驳斥的观点，并采取行动限制新冠疫苗的获取。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还取消了近一半与疫苗犹豫相关的研究资助——包括纽科默的项目。（纽科默称，她现在缺乏资金继续分析数据。）
拉森担心，科学家“远远落后于”反疫苗活动人士。她表示，这些人“组织严密、精心策划、资金充足，试图破坏疫苗接种计划”，“这很难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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