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
算计是关于“价值”与“关系”的计算 精选
2025-4-26 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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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决策的核心矛盾大概是在复杂系统中,行动的驱动力往往来自对价值、关系的权衡和选择,而非单纯依赖事实、对象的客观性。在这个层面上讲,算计(谋算)是关于价值、关系的计算,超出了对事实、对象的计算。

一、算计是关于价值而不是事实的计算

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法源自哲学家休谟提出著名的“休谟难题”,指出从“是”(事实判断)无法直接推导出“应当”(价值判断)。例如,事实上吸烟会增加肺癌概率(可量化数据),价值上是否应禁止吸烟?这需要权衡个人自由、公共健康、经济利益等多元价值冲突。当人们选择吸烟或支持禁烟政策时,计算的不是“吸烟是否致癌”的事实,而是“自由与健康何者更重要”的价值排序。

经济学中的核心问题(如资源配置、价格形成)本质是价值计算。边际效用理论说的是水的客观存在(事实)无法解释其价格低廉,而钻石稀缺却昂贵。价值的计算取决于主观需求强度(边际效用)而非物质属性,如用成本效益分析,是否建造一座水坝?需计算生态破坏(负价值)与发电收益(正价值)的权衡,而非仅依赖工程可行性(事实)。

人类大脑的决策机制天然偏向价值计算。前景理论阐述人们面对风险时,并非理性计算概率(事实),而是根据心理价值(如损失厌恶)做出选择,失去100元的痛苦远大于获得100元的快乐。在道德判断电车难题中,是否牺牲1人拯救5人?事实(人数差异)明确,但价值判断(生命可否量化比较、主动行为与被动结果的道德权重)主导选择。

现代人工智能技术将价值计算推向新高度。推荐算法中短视频平台推送给用户的不是“事实正确性最高”的内容,而是最大化用户停留时间(平台价值)与情感共鸣(用户价值)的平衡。自动驾驶伦理中,在事故不可避免时,算法需计算“保护车内乘客”与“最小化外部伤亡”的价值权重,而非仅依赖道路规则(事实性框架)。

公共政策的制定本质也是多元价值的博弈结果。如防疫政策制定过程中,科学数据(感染率、死亡率等事实)是基础,但最终政策取决于“生命权优先”与“经济自由优先”的价值立场。气候政策实施时,减排目标的设定需在代际公平(未来人类生存价值)与当代发展权(现实经济利益)之间取舍。

为什么价值计算会高于事实计算呢?这是因为事实是客观中立的,但人类所有行动都服务于特定目的(如生存、幸福、权力),而这些目的由价值定义。例如,科学事实可以解释核能原理,但使用核能的方向(发电或武器)由价值决定。当事实不完整时(如未来预测、复杂系统),决策必须依赖价值假设。如投资行为基于对“风险偏好”的价值判断,而非确定性收益。在冲突调解中,事实争议可通过实验验证,价值冲突(如堕胎权、宗教自由)往往需要协商妥协或权力博弈。

尽管价值计算主导决策,但事实与价值的界限常被模糊。事实往往负载价值,数据收集(如统计指标选择)隐含价值倾向。例如,GDP衡量经济忽视生态成本,本质上是一种价值选择。另外,价值依赖事实,价值判断需事实作为信息基础。例如,“应保护濒危物种”的价值主张依赖生态学事实(物种作用、灭绝后果)。

“算计的核心是价值计算”揭示了人类行为的根本特征:我们并非生活在纯粹客观的世界中,而是通过价值棱镜对事实进行筛选、加权和行动转化。这一认知对个体决策(如何平衡短期欲望与长期目标)、技术设计(如何嵌入伦理价值)、社会治理(如何处理多元价值冲突)具有深远意义。然而,价值计算的危险性也在于其主观性可能扭曲事实(如否认气候变化),因此需以事实为锚点,在动态平衡中寻求“有约束的价值理性”。算计关注的是事物的价值层面,而非单纯的事实本身。算计涉及到对价值的权衡、比较和衡量。例如在商业决策中,算计不是简单地记录商品的客观属性(事实),如尺寸、重量等,而是要考虑这些商品能为企业带来多少利润、对品牌形象的提升等价值因素。

在商业领域,企业进行投资决策时,算计主要围绕投资的预期回报率(价值)。他们会分析投资项目的未来收益情况,而不是仅仅关注项目本身已经确定的支出和收益(事实)。例如,一家公司考虑投资一个新的生产线,算计的重点是这条生产线在未来几年内能带来多少利润(价值),包括考虑市场份额的可能变化、产品定价策略对利润的影响等。这些因素都是基于对市场需求、竞争环境等多方面的价值评估,而不仅仅是生产线的设备成本(事实)。

在个人选择工作时,算计往往关注工作的综合价值。除了工资(一个比较直接的事实),还会考虑工作的晋升空间、技能提升机会、福利待遇、工作环境对个人幸福感的提升等价值因素。比如,一个人可能会放弃一份工资更高但工作环境恶劣、没有发展前景的工作(事实),而选择一份工资稍低但能学到新技能、有良好发展前景的工作,这是因为他在算计时更看重对未来个人成长的价值。

价值计算通常涉及主观判断和多因素的综合考虑。比如在评估一个艺术品的价值时,要考虑艺术家的知名度、作品的历史背景、艺术风格的受欢迎程度、市场需求等诸多因素,这些因素很难像事实那样有一个固定的数值,不同的人对同一艺术品的价值评估可能因个人的审美观念、市场预期等因素而有很大差异。

二、算计是关于关系而不是关于对象的计算

算计思维中另一个的核心是:系统的行为或问题的解决往往更依赖于元素之间的互动关系,而非元素本身的孤立属性。

在系统论中,整体(系统)的属性和行为无法通过孤立研究其组成部分(对象)来完全理解,而是由各部分的关系结构决定。例如生态系统中,物种之间的捕食、竞争、共生等关系,决定了生态系统的稳定性,而非单一物种的个体特征。经济学领域,市场中的价格、供需、政策等关系网络决定了经济动态,而非单个企业或消费者的孤立行为。

数学中的许多领域直接以关系为研究对象。图论用节点(对象)和边(关系)描述网络,最短路径算法(如Dijkstra算法)依赖边的关系权重而非节点本身的属性。群论中,代数结构的性质由元素间的运算关系(如交换律、结合律)定义,而非元素的具体内容。

计算机科学中的关系型数据库,是通过表之间的关联(外键、JOIN操作)实现复杂查询,而非单独处理每张表的数据。分布式系统是利用节点间的通信协议、同步机制等关系决定了系统的容错性和一致性,而非单节点的性能。

人工智能与机器学习中,深度学习利用卷积神经网络(CNN)捕捉图像中像素间的空间关系,Transformer模型通过自注意力机制建模词与词的关系。知识图谱则是反映了实体间的语义关系(如“爱因斯坦-发明-相对论”)支撑推理和问答,而非实体本身的孤立描述。

哲学与认知科学中的结构主义认为对象的意义由其在整体结构中的位置(关系)决定。例如,语言中的词汇意义取决于其在语义网络中的相对关系(如“上”与“下”的对立)。同时,类比推理也很重要,人类就是通过映射不同领域的关系结构(如“原子-太阳系”类比)进行抽象思考,而非直接比较对象属性。

在实际应用中,社交网络分析中的用户“影响力”由关注、转发等关系决定(如PageRank算法),而非用户发布的单条内容。化学与材料科学中分子性质由原子间的化学键(关系)主导,而非单个原子的特性。例如,石墨和金刚石均由碳原子构成,但化学键的结构差异导致完全不同的物理性质。

为什么智能要强调关系而非对象?这是因为关系是系统演化的驱动力,如细胞间的信号传递关系决定组织分化,而非单个细胞的静态属性。关系可以脱离具体对象存在,数学中的“环”或“域”结构可应用于物理、计算机等多个领域,因其定义基于抽象关系。还有,许多复杂问题(如气候变化、疾病传播)的解决需要建模多层级关系网络,而非枚举对象。

“关系计算”的视角推动我们更关注连接、互动与结构,而非孤立对象的属性。这一思维范式在科学、工程和社会科学中愈发重要,尤其是在处理复杂系统时。然而,对象与关系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的:对象是关系的载体,关系是对象的语境。两者的结合才能构建完整的认知与计算框架。比如在商业谈判中,算计往往不是单纯地关注某个产品(对象),而是要计算和考虑谈判双方(关系中的主体)之间的利益平衡、合作的可能性、对方的需求和底线等关系因素。从人际关系角度看,算计可能涉及考虑如何在一段友情、爱情或合作关系中分配注意力、情感付出等。比如在一段感情中,不是简单地计算自己为对方买了多少礼物(对象层面),而是要算计双方在情感交流、未来规划等关系层面是否匹配和对等。

对象计算更侧重于对具体事物的属性、数量等特征的计算。如在库存管理中,计算某种商品的库存数量、进货成本等,这是单纯的对象计算。而关系计算则要考虑和该商品相关的人、组织等因素之间的关系,在供应链关系中,除了计算库存,还要算计供应商和零售商之间的合作关系,包括交货时间是否符合要求、双方的信誉度、未来合作的可持续性等关系因素。在数据处理领域,对象计算可能是一个简单的数学运算,如计算一组数据的平均值。而关系计算则可能涉及数据之间的关联性。例如在社交网络数据分析中,算计用户之间的关系强度、社交圈子的影响力等,而不是仅仅计算用户发布的帖子数量(对象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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