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林
理工男说诗词(31)民乐我乐,丢官也乐
2025-5-16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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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工男说诗词(31)民乐我乐,丢官也乐

         上一讲说到了陆游的放达。陆游的一生可以说是命运多舛。年轻时尊母命被迫休了爱妻唐琬,写下了催人泪下的《钗头凤》,科举考试以其高才受考官的赏识,竟然因为受到秦桧的妒恨,给秦桧的孙子让位而名落孙山。受到皇帝赏识终于做了官,却三起三落。一生主战,谋略却没有机会施展,甚至因为主和派的弹劾屡次贬官甚至丢官。如果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任何一个坎坷都能把他击倒。比如同样怀才不遇的李商隐,一生写的诗多幽怨晦涩,四十多岁就郁郁而终。可陆游却活了85岁,为我们留下了九千多首诗词。尽管一生坎坷,但陆游的生活基调却并总是沉闷、抑郁,也有快乐、激昂、雄壮,不仅在顺境下如此,在逆境下也如此。因为他胸中有大格局,心忧天下,并不把忧喜完全寄托于个人的荣辱、沉浮。

        1164年,39岁的陆游在隆兴府(今江西南昌)通判任上积极支持抗金名将张浚北伐,战败后遭到朝廷中主和派的排挤打击,1166年被罢官,归故里山阴(今浙江绍兴)闲居。四十岁,正是体力、精力的巅峰年纪,学问日增,阅历丰富,可以期待宏图大展。可抗金战斗失败,官职一撸到底,陆游相当于挨了当头一棒,又加一棒。一般人可能一棒就被打晕、打死,一蹶不振。可陆游闲居于乡下,既失去了皇帝的青睐,也没有了往来的士大夫,却交上了农民朋友,与农民往来,自得其乐。 

游山西村

【宋】陆游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理工男说】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高官士大夫的酒宴,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李白《行路难》)。农民能有什么好酒?能有什么好菜?可时值腊月,农事已毕,五谷丰登,难得空闲,自然要享受劳动成果,酿酒腌肉。农民的酒,没那么讲究,不过滤,自然不是清酒而是浑酒。家里来了一个高官、大知识分子做客,虽然拿不出玉盘珍馐,可浑酒可以敞开喝,鸡肉、猪肉(豚指小猪)可以敞开吃。于农民,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拿出了满满的诚意,献出了充足的酒食,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儿吗?于陆游,见惯了觥筹交错、朱门酒肉,却并不嫌弃农民酒食的粗陋。农民丰衣足食,不正是陆游的理想吗?看到农民的富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到农民的其乐融融,找到这世外桃源却经历了曲折。浙江多山,山村多闭塞,顺着山势,东弯西转,路径曲曲折折,让人常常怀疑路走到了尽头。可拐过一弯,视角一变,又看到了柳暗花明,小村就掩映在这柳暗花明之中,这新发现自然让人心情一振。这两句只是陆游的观感,现在却成了宋诗中的名句。句子很浅显,但人们都会往深一步去理解,加入一些哲理的思考,常常用来比喻表面上已至绝境的事情,换了一个角度又看到了希望。以至于很多人虽然不知道全诗,却很熟悉这两句。其实,这又何尝不是陆游的原意?处于仕途低谷中的陆游由山中小路的曲折,自然会想到抗金事业的曲折,这两句又何尝不是表现陆游对低谷中的抗金事业仍然充满希望?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毛泽东的名句“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毛泽东《为人民服务》)。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社的本意为土地神,“春社”是春天农民集体祭拜土地神、祈求新年丰收的仪式。春社在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举行,彼时一年的农事结束,农民有了空闲,又有了丰收的果实,所以要吹箫击鼓,奏乐庆祝。小时候学社会发展史,说音乐产生于劳动,比如喊号子。但现在再思考,恐怕祭祀对音乐的产生和发展作用更大。社日的集会,除了祭祀,却更像一个狂欢节。现在我国许多地方的农村仍然有“闹社火”的习俗,实际上是行进间奏乐的化妆巡游,这种习俗应该说就源于这社日的聚会,“社会”一词,应该也本于此(现代“社会”一词是从日本反向引入的,是一个外来词)。“箫鼓追随春社近”是说临近春社日,农民满怀期待地排演春社的仪式。“衣冠简朴古风存”是说闭塞的乡村,农民的衣帽仍然是古时候的样式,农民的习俗也保留着淳朴的古风。与淳朴的农民在一起,本来丢了官应该失落的陆游却感受到了快乐。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一天的欢乐很快就过去了,陆游意犹未尽,还想再次来访,还想再再次来访,还想随时来访。如果有闲空,他要乘着月色,不要预约,不要准备,不管农民朋友是不是睡着,来一次说来就来的造访,随时叩开农民朋友的家门(无时)。为什么要拄杖?因为白天还山重水复疑无路,夜行就更艰难了。可陆游已经识得了路径,经过了柳暗花明,只要不怕迷路,拄着杖总可到达,路途的艰难也挡不住陆游访友的兴致。这一方面说陆游与民同乐的兴致很高,另一方面说明他与农民的交情深厚,亲密无间。

        丢官是在诗外。在诗里,看到的只是农民的快乐、陆游的快乐。南宋虽然是一个偏安东南一隅的小朝廷,但占据的正是江南富庶之地,所以经济是很发达的。有人说宋朝GDP占世界的22.7%‌、60%甚至80%,我觉得都不靠谱。这不仅是因为一千年前的统计数据很不完全,还因为宋朝三百多年的历史中疆域、人口都是不断变化的,生产能力也是变化的。但南宋139年的历史中大部分时间是和平的。因为女真人占领长江以北后迅速地被汉族先进的农耕文明所同化,由渔猎发展到农耕,由马上的战士变成了农民和士大夫,失去了对南宋的军事优势。宋金间势均力敌,仅发生过一些小的局部战斗,大部分时间是各守其土的。所以,即使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的主战英雄辛弃疾,眼前看到的也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南宋和金的形势,相当于南北朝,相当多的人,包括皇帝都满足于偏安,这是主战派屡屡受挫的底层原因。陆游虽然一生主战,主张恢复北方失地,往大了说,是要解放北方被异族统治的人民,但南方人民丰衣足食,当然也是值得他高兴的。所以无论官场是沉是浮,抗金是兴是衰,他都能看到光明的一面,除了性格、格局的旷达,这也是他无论沉浮都能自得其乐的原因。 

        20250516写改毕 

古籍和碑刻中的陆游像,这张是拄杖无时夜叩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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