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周与父母通电话的时候,总会聊起故乡的天气,提醒老人家注意添衣保暖;父母也大抵知道我这里的气温,跟老家有个几度的高低之差,顺便也对我一番嘘寒问暖。
天气预报,我知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每一天。
其实在我印象中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家里有了电视之后,晚间6点半省电视台的新闻和接着7点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结束后,分别播报全省、全国各地的天气预报。早期的城市天气预报背景多数是各地的标志性景观,父母乐此不疲地沉醉于那些他们未有机会欣赏的各地风光。从此,他们把天气和国家大事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来关心。
早些年,家里还种有农田,父母自然关心是否风调雨顺。雨季的时候尤其是梅雨季节,可以连续一个多月下雨,当看到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还下雨时,他们会叹息家里东西都要发霉了,要是当时正在涨洪水,会骂道“天都漏了”;看到有天晴的预报,则赶紧第二天一早起来把衣服床单被套洗了晒。而故乡高温干旱时,也可以同样长的时间连续气温超过35度,降温只能指望下雨,地里快要焉死了的农作物也只能指望下雨。天气预报要是报有雨,他们的眼睛里会亮起希望的闪光。但现实与预报总难免有偏差,如报有中或大雨,但只下了小雨甚至不下雨,父母这个时候就会谴责一下气象台。这事发生多了,他们后来就参考南边那个相邻城市的天气数据,觉得更靠谱。
其实全省的天气预报,报的是各个地区(市),故乡市辖十几个区县,不准确也是可以理解的。夏天很多时候明明看到乌云快要到这边,却被一阵风吹跑了,雨可能下在其它地方。农业在以前是完全看天吃饭的行业,农民播种、收割都是依照祖宗传下来的节气经验。关于天气预报他们也有类似的经验,“早出红云晚出水,晚出红云干死鬼”、“鱼鳞天,不雨也疯(风)癫”、“东虹日头西虹雨”,我第一次听母亲说其中某个谚语并应验了的时候,觉得这也太神了。故乡人形容雨的大小,也是非常接地气,诸如“地都没湿的雨”、“还没屙尿大的雨”、“够浇菜的雨”、“戽斗倒下来的雨”,毕竟雨水都是和农业生产紧密相关的。
后来家里没地了,但父母还是延续了他们定点时间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家人去了远方,如长兄去南京、我来成都念大学、孙子辈去了各个地方,他们也顺着关心这些城市的天气状况。寒冬看天气预报时,常谈及东北零下几十度怕要冻死人,同时也艳羡海南的暖阳。总之,他们跟着天气似乎也到了那些地方。
我常说他们不种地了,近期也不出远门,什么天气并不会影响生活,没必要天天看天气预报。小时候,我就以刚学的成语“杞人忧天”挖苦父母担心天气这事,这可能是因为小孩不需要“关心粮食和蔬菜”,只在乎开心的游戏,迎着风雨甚至跋山涉水去上学也不见得不是一件乐事,雷雨天在洪水中的小溪里与浪搏击虽冒险却很刺激。再长,我学会了与天共情,显然那是一种无病呻吟强说愁的心态。其实什么天气也不影响自我的躺平,天气好就去踢一场直到天黑并消耗完自己体力的足球,天不好就躺在床上看小说,要是雨一直下,就可以躺一天甚至可以不吃饭不出门。
但不记得何时,我也几乎天天看天气预报了。与父母看电视新闻后的播报不一样,我用的是手机,所以有时甚至一天看几次。看天气方便安排户外的运动时间,看天气好琢磨给儿子穿多少衣服,看天气确定是否要带伞出门,看周末天气则可考虑是否可以骑行爬山。现在,即使是我一个人出门,并不习惯淋雨了,我不会觉得那很酷。毕竟年少时的长发甩一甩,不仅可以甩掉雨水,还可以自我陶醉在这似乎无限美好的青春中,而现在雨水夹着城市特有的污染物落在稀疏的头发上,不免非常油腻和狼狈。看完本地的天气后,顺带也查一下老家的天气,成了我的一个习惯,跟父母通话时多了一个数据和话题。
渐渐地,我也变成一个和父母一样关心天气的人。年轻的时候曾无知无畏,嘲笑和藐视规则,把天气预报甚至天气视为无物。人到中年,冀望未来有确定性和安全感,于是开始学会服从自然法则。
今夜,在这座以“夜雨”著名的城市,我出门去接儿子之前看了天气预报无雨。不想回来路途中间,下起了不小的雨,我本想停下来躲雨,儿子却一路跳着踢踏舞拉着我前行。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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