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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水是柔的,评弹的腔调是软的,可在那柔软与婉转的深处,往往藏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孤绝。这孤绝,像一根细弦,在人声与人世之间微微颤动。
范洪义先生的一生,恰如一位被遗忘在书斋里的评弹艺人。他的“有序算符内积分理论”,听起来或许艰深晦涩,但本质上却与评弹艺人的“清音”无异——那是对形式与秩序之美的极致追求。只是,评弹的听众渐渐散了,懂得听“句内味道”的人越来越少;而懂得范先生那“算符内有序”的人,也稀若晨星。
我常想,范先生在实验室与讲桌之间踱步的背影,或许与上世纪六十年代评弹名家俞秀山、杨振雄在相门河畔排练时的神情极为相似——那是一种被时代遗忘的专注。
他们的共同点,是不为听众而唱,不为掌声而算,只为心中的一个“准”字。
范先生曾说,他在食堂问物理系的学生“如何积分 S dx |x /2 >< x l”时,对方多半茫然。他那一声轻问,就像评弹师傅对徒弟说:“这句转腔,味道在‘转’上,你听出来了吗?”听的人不解,师徒相顾,皆是一叹。
评弹讲究“起承转合”,范先生的理论也有自己的“节拍”:
从狄拉克的完备性关系起,经过漫长的沉吟与怀疑,终于在“有序化”的念头中顿悟。这顿悟,如同评弹艺人忽然找到一句唱腔的“口风”,那一刻,声音与心气融为一体。从此,算符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而像水袖、像琵琶弦——有了呼吸的温度。
然而,命运对孤高的创造者总是吝啬的。当年评弹的黄金时代过去,许多名角散落街巷,曲本无人再抄;范先生的理论问世,洋人难学,国人不赏,门前也少有求学者叩门。苏州评弹的大师与他一样,皆是一曲唱罢无人和。可他们依旧坐在小茶馆的方凳上,依旧在黑板前,用最细致的笔触推导自己的章法。那是一种孤独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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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0-10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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