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刚
迷雾
2025-5-27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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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向阳站在中学宿舍的窗前,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考研大纲,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梧桐叶。来这所乡镇中学教书第三年,书桌抽屉里塞满了英语真题和专业课笔记,台灯罩上落的灰总比备课本厚 —— 他像颗埋在教案堆里的种子,拼命想朝着研究生的光亮钻。​

        办公室的旧挂钟敲过四点,任晶老师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飘进来。牛向阳正给作文本画红勾,笔尖顿在 “奋不顾身” 的 “顾” 字上。“王主任,你知道吧?” 任晶的语气压得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朋友蒯军在上海大学研究生处,您要找资料还不简单?”​

     钢笔水在纸上洇出个蓝黑圆点。牛向阳竖起耳朵,听见王主任轻咳两声, 任晶的笑声像撒开的瓜子壳:“你有需要,直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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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把牛向阳的窗帘掀起角。他想起上个月托在县城中学的同学打听上海大学参考书,对方支支吾吾说 “资料不好弄”;又想起昨晚给导师发邮件请教专业课方向,至今没收到回复。任晶老师说的 “蒯军” 像根突然抛来的浮木,让他在考研的苦海里猛地呛了口水。​

      接下来的一周,牛向阳总觉得任晶老师的茶杯底藏着秘密。她批改作业时哼的沪剧小调,似乎都带着上海弄堂的腔调;连她桌上那盆文竹,叶片都像沾着复旦图书馆的墨香。他反复练习着开口的时机:是在任晶老师泡第三遍龙井时,还是等她批改完最后一本周记?​

       终于在周五放学后,牛向阳攥着抄满问题的笔记本,在走廊堵住了任晶。“任老师,” 他的声音比粉笔划过黑板还干涩,“我听说…… 您认识上海大学研究生处的老师?”​

       任晶正往帆布包里塞保温杯,闻言动作一滞。午后的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脸上切出明暗分明的光影。“上海大学?” 她拧瓶盖的手劲大了些,发出 “咔哒” 一声,“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吧。我哪有那样的熟人。”​

       牛向阳的笔记本边角被捏得发皱。他分明记得任晶说 “蒯军在上海大学研究生处”,连 “蒯” 字怎么写都在心里默过两遍。是自己那天改作业改到耳鸣?还是任晶老师记错了学校?他张了张嘴,想问 “是不是上海师范大学”,却看见任晶已经扣好包带,快步走向楼梯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急着敲碎什么。​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牛向阳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对着上海大学的招生简章发呆。那行 “同等学力考生需提供两篇核心期刊论文” 的字,突然变得像针一样扎眼。他想起任晶老师丈夫来穿的中山装口袋总别着钢笔,说话带着乡政府大院的官腔;又想起王主任上周收教师节慰问金时,特意把信封在任晶面前晃了晃:“这是你老公批的条子呢。”​

       同办公室的李老师进来关灯,看见牛向阳还在,叹了口气:“小年轻别想太多。” 他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响,“任老师她老公在乡里管人事,王主任的父亲是分管文教的副乡长 —— 明白了吧?”​

       月光从窗户爬进来,照亮了牛向阳笔记本上未写完的问题。原来那天任晶说的 “熟人”,是长在权力藤蔓上的瓜;她后来的 “没熟人”,是怕这瓜落错了枝头。他忽然想起报到第一天,任晶指着墙上的 “为人师表” 匾额说:“当老师就得眼里有光。” 那时他没看懂,光里除了知识,还有照见人情世故的阴影。​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翻一本厚重的教科书。牛向阳合上笔记本,扉页贴着张上海大学图书馆的照片 —— 那是他去年考研失败后,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边角已经起毛,却依然能看清钟楼尖顶刺破云层的样子。他不知道任晶老师那晚回家后,有没有对着丈夫抱怨 “新来的老师不懂事”,也不知道王主任的父亲会不会在酒桌上提起 “学校有个想考研的年轻人”。​

       只是当他再次翻开英语真题时,发现完形填空里有句话被铅笔圈了出来:“The truth is often hidden in plain sight.”(真相常隐藏在显而易见之处)。他拿起橡皮,想擦掉那个铅笔印,却发现痕迹早已渗入纸纹,像极了办公室里那些没说破的关系,和考研路上必须独自跨过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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