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刚
牛向阳的平凡世界
2025-5-14 10:16
阅读: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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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向阳蹲在土灶前往火塘里添柴火,浓烟裹着火星子窜出来,呛得眼睛生疼。母亲用木棍捅了捅灶膛,暗红的火舌舔着大铁锅,锅里煮着掺了红薯的稀粥咕嘟冒泡。1990 年夏天的蝉从院外的老槐树上落下来,砸在他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背上。

     “中师委培生,学费四千八。” 父亲戴着老花镜,手指在纸上反复计算,煤油灯把他佝偻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棵被风吹弯的老树。转正没几年的民办教师工资微薄,家里的木柜底压着历年的欠条,母亲养的老母鸡刚下的蛋都舍不得吃,攒着拿去镇上换油盐。

      牛向阳盯着通知书上 “定向分配” 四个字,想起中考放榜那天,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全县前五十名,去重点中学读三年,将来能考名牌大学。” 可山脚下的溪水日夜奔流,也冲不破这个连拖拉机都进不来的山沟沟。父亲转正时办酒席借的钱还没还清,母亲摸着他的头说:“中师好,毕业就能当老师,吃公家饭。”

       暑假两个月,牛向阳跟着父亲去后山砍竹子编竹筐,粗糙的竹篾在掌心磨出血泡。家里那头养了半年的黑猪突然生病,母亲请来杀猪匠,卖肉的钱全塞进了他的帆布书包。熏制猪肠子的烟从灶屋飘出来时,他躲在柴房里翻高中课本,油墨味混着刺鼻的烟熏气,成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师范学校在隔壁县城,牛向阳背着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站在教学楼前数玻璃幕墙折射的光斑。同寝室的同学拿出随身听听小虎队,他缩在角落里翻免费发的教材。周末去图书馆,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意识到那个背着竹篓打猪草的小村庄,已经被甩在了山的另一边。

      毕业分配那天,中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三个小时,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报到的小学就在邻村,土操场边上立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 “向阳小学”。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五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后排几个男生偷偷笑他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

      “新来的?” 江校长叼着烟卷闯进来,教案本摔在讲台上发出闷响,“上课不写板书?普通话带方言?现在的师范生,一届不如一届!” 粉笔灰簌簌落在牛向阳手背,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那些在师范学校深夜苦读积累的教学热情,被这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第一个教师节,牛向阳收到学生送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但看到县城同学寄来的明信片,他们穿着白衬衫在重点高中的实验室做实验,在大学图书馆前合影,他摸着褪色的床单,听见自己心跳声震得胸腔发疼。

        考研的念头像春天的野草疯长。白天上课,晚上等学生都走了,牛向阳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做英语真题。第一次走进考场时,手心的汗把准考证都洇湿了。成绩出来那天,他站在邮局门口拆开信封,数学差了三分。母亲说:“别考了,当老师挺好。” 他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把复习资料塞进床底,可到了深夜,又忍不住摸黑翻开书。

       第六次考研成绩公布时,牛向阳正在给学生批改作文。电话那头传来招生办老师的声音:“恭喜,你被录取了。” 他握着听筒站在走廊上,初春的风卷着杨絮扑在脸上,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烟熏火燎的暑假。

          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不好找,只能去考博,没有资源,只能自己去尝试,经过六次考博,终于考上心仪的985名校。

       读博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跋涉。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响起时,牛向阳踩着月光回宿舍,鞋底碾碎满地梧桐叶。论文答辩那天,西装革履的他站在讲台上,突然想起第一次站上乡村小学讲台时的窘迫。掌声响起的刹那,记忆里的烟熏味、粉笔灰、深夜的台灯,都化作了眼底滚烫的热泪。

       如今站在高校的讲台上,牛向阳看着台下年轻的面孔,总会想起向阳小学的学生。他们有的已经结婚生子,在镇上开小卖部;有的跟着同乡去南方打工。前几天收到张小花的短信,她说女儿考上了县城的初中,问他学英语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窗外的玉兰树又开了,洁白的花瓣落在教案本上。山外的光终究还是照进了那个闭塞的小村庄,照在每个不甘命运摆布的灵魂上。牛向阳知道,那些在黑暗中咬牙坚持的日子,都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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