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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如何在服老与不服老之间寻找平衡之道——服老也可以是一种高明的策略 精选

已有 6859 次阅读 2025-5-3 08:34 |个人分类:社会观察与分析|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人生如同一场马拉松,而学者的人生更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知识跋涉。在这场跋涉中,年龄既是财富也是挑战,如何处理好服老与不服老的关系,成为决定学者晚年学术生命质量的关键命题。服老不是认输,而是智慧地对自己的重新定位;不服老不应是固执,而应是在理性基础上的激情持续燃烧。学者尤其是年老的学者需要在这两极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这既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门科学。

在体力劳动或体育竞技等领域,过了一定年龄后体能和技术水平会不断降低的现象是一个普遍公认的事实。比如,体育竞技场上的年龄限制或年龄段划分非常普遍,三十岁的短跑运动员已属‘高龄’,四十岁的体操选手堪称‘化石’……。然而,在智力活动的领域,尤其是学术研究领域,年龄与能力的关系要复杂得多。教育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研究表明,人类大脑的认知能力呈现非线性的变化:流体智力(处理新问题的能力)通常在20-30岁左右达到顶峰,随后缓慢下降;而晶体智力(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则可能持续增长到60岁甚至更晚。这种生理基础决定了学者不能简单套用运动员的服老或‘退休’模式,而需要发展出更为精细的年龄应对策略。

服老的第一重境界是正视能力的边界。据说,伟大的物理学家费曼晚年时曾说:“我知道什么是我知道的,我也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但真正要做到这种清醒的自我认知,不仅需要有虚怀若谷的大智慧,更需要在心态上的积极自我调整,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费曼的这种心态和观念正是学者服老的典范。

随着年岁增长,记忆力的减退、反应速度的放缓、新知识吸收效率的降低都是不可否认的生物学事实。服老意味着不再勉强自己从事需要极高认知灵活性的前沿攻坚,而是转向更需要经验积累和整体把握的研究领域相关事务。这种重心的调整不是退缩,而是智慧的选择。

但服老绝不等于自我否定。心理学研究表明,老年学者常陷入两种极端:一种是‘全能幻觉’,固执地认为自己仍能胜任所有类型的学术工作;另一种是无能焦虑,完全否定自己的学术价值。这两种心态都会导致严重的心理失衡。健康的服老态度应该是选择性聚焦’,即承认某些能力的衰退,同时发掘其他方面可能被低估的优势。这种转型不应被理解为是能力衰退的标志,而应被理解为是对学术参与形态的智慧重构。

一个与此类似的现象是,退休干部往往面临权力场域的彻底退出,其身份转换更具断裂性,因此许多官员在退休前后往往会遭遇较大的心理冲击和不适感。相比之下,学者职业生涯具有更强的延续性特征。许多退休学者仍强烈希望保持学术身份认同,这种专业认同感正是学术领域‘不服老’的主要心理基础。

那么,学者该如何科学理性且稳妥地进行‘服老’与‘不服老’呢?

正如体育界的运动员可以是在退役后,在自己继续锻炼身体的同时,去积极培养、欣赏和支持优秀的新生代人才一样,在教育和知识领域,年老的学者们同样可以是发挥自己的经验所长去指导和帮助年轻人,包括利用自己的见识和阅历去挖掘、提携和帮助与己无利益关系和无传承关系的年轻人中具有特殊潜质和优秀才能的人才。

更为具体的,科学地‘不服老’可以通过以下几个方法原则:

首先是‘接力原则’,正如资深运动员可以转型为体育教练来培养新一代运动员,老年学者同样可以将重心转向人才培养。经济学家萨缪尔森晚年将大量精力投入指导学生,他的多位弟子后来成为诺贝尔奖得主,堪称学者学术生命样本中的一个奇迹

其次是‘桥梁原则’,利用自己的学术声望和人际网络为年轻学者创造机会。物理学家玻尔创建的哥本哈根学派之所以长盛不衰,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精心构建的在理性基础上的自由开放、平等包容的学术传承机制。

最后是‘催化原则’,通过提出或发掘关键问题、积极关注他人学术成果、整合跨学科视角以启发新的研究方向等,如同化学催化剂般地推动相关领域和相关人员的学术创新,而非亲自解决所有问题。

然而,‘不服老’也可能会走向反面的不良极端。学术界常见的“老人病“包括:学术领地意识过强,阻碍理论范式的必要更替;形成封闭的学术派系,压制异见和新思维;过度占用学术资源,力不从心却强为之,从而挤占年轻人的发展空间,等等。这些行为不仅损害学术生态,最终也会反噬其自身的学术声誉,甚至可能耽误和埋没学术界其他人所做出的突破性学术进展,以及误导和耽误青年优秀人才的成长等。许多现实的案例可以说明,那些能够优雅地退居二线的学者,其口碑形象与长期学术影响力反而往往会超过那些坚持一线掌控却其实力不从心的同龄人。

因此,从实践层面来说,年长学者需要对自己的能力范围和行为边界有充分的自我认知与自我引导,具体来说,可以采取“三步渐进法”来实现‘服老’与‘不服老’的自我审视与自我平衡。第一步是“自我的学术审计”,客观评估自己的核心能力和局限,明确哪些工作适合继续,哪些应该放手。第二步是“角色转换”,从执行者转向顾问,从主角转向配角,从竞争者转向支持者,从‘台前的自我千里马式表现’转向‘幕后为他人的伯乐式帮助’。第三步是“价值重构”,即重新定义(在新的人生阶段中的)学术成功,比如,从个人产出转向学术遗产,从‘自己不断取得新突破’转向‘发掘整理可能形成自己未来学术遗产的东西(包括整理自己以前的学术成果,也包括对其他优秀人才及其成果的发掘与帮助等)’。

在边界认知的境界基础之上,服老的最高境界是达到“学术超脱”——既积极参与又保持距离,既关心学术发展又不被个人得失所困。这种状态类似于心理学家荣格所说的“智慧老人”,其特征是丰富的经验、深刻的洞察力和无私的分享精神。

结语:

知识探索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接力赛。明智的学者懂得,在适当的时机将接力棒传递给年轻同行不仅不是自己学术生命的终结,反而还是自己新的学术影响乃至新的学术生命类型的开始。这种传承与互相成就不是简单的知识转移,而是一种学术基因与学术精神的传递,包含着方法、态度和价值观的全面延续。当学者能够坦然面对年龄带来的变化,在服老与不服老之间找到那个动态平衡点时,就真正掌握了学术长寿的秘诀,也为自己创造了最为丰盛的学术晚年。

黄昏之所以美丽,正是因为它既不是白昼也不是黑夜,而是两者之间的过渡与融合。学者的黄昏岁月同样可以绽放独特的光彩——不那么耀眼,却更加深邃;不那么热烈,却更加绚丽。在服老与不服老的辩证平衡中,学者最终能够实现从专业成就到人生智慧的升华,这正是智者的黄昏所特有的尊严与价值。

 

参考阅读:

自我成就与互相成就:构建人生意义中的双翼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3234816-1468606.html

等等……



https://wap.sciencenet.cn/blog-3234816-14843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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