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广
樊群:那一年,搭上了幸运的列车(3)
2025-5-2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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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的“扎根派” 

人是需要荣誉感的。下放的那两年几乎是我一生中高光时刻,默默地珍藏了一辈子。借这个机会,我再美美地回味一番吧。

从国家层面考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主要目的在于缓解城市就业压力、推动农村发展并消除“三大差别”(即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体力与脑力劳动差别)。这场运动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更是每个亲历者人生轨迹的洗礼。过几天,我们新洲道观湖知青点的一些战友又要在武汉小聚,这也作为我的一份献礼。

高中毕业后,我本来可以留在父母身边的,因为哥哥姐姐都下放过。但当时,邢燕子、侯隽、朱克家等已经成为我们这一代学子心目中的偶像,他们的模范事迹深深地刻在我们的脑子里。怀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理想的我,坚决要求上山下乡,父母也非常支持我的想法。

1974年9月,我报名加入到新洲县教育系统的知青点,即新集公社道观湖大队。但几个月后,可能与乡下条件比较艰苦有关,我常常觉得肝区疼痛,乏力,不得不到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肝功能异常,转氨酶明显升高。当时的诊断是“肝炎”,现在想起来,应该可能是慢性胆囊炎,病情拖了一年多。肝功能正常后,仍然休息不好或劳累就会肝区隐痛、胃脘胀满、疲乏。只好返回武汉诊疗,先后吃了近200副中药,才逐渐改善。这也是我要学医的原因之一。

虽然在武汉治病,住在姐姐们的工厂宿舍,心里却惦记着知青点。因为不断有消息传来,有的同学入了党,有的当上了先进。想到别人都在做贡献,自己却躲在家里,就一个人悄悄流泪,恨自己不争气;有时候梦到了知青点的战友,大家一起战天斗地。我自己在家里自学《赤脚医生手册》《农村医师针灸手册》,一是了解自己的病情,二是看到农村缺医少药的现状。

1976年春节一过,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知青点。带上12瓶精制的糖膏,是给我治病的蒋老中医帮我配方和教我熬膏的方法,我和姐姐们春节在家时制作的。记得当初到合作社收集了5个猪胆,还配有三斤蜂蜜、一斤冰糖。没想到,这些药膏在知青点的自然环境中放了七八个月,只要肝区不适就取一勺子冲服,立竿见影。

这一次,是三个姐姐送我去的,她们都已经回城上班了。一下车,姐姐们就分别带队姜老师和大队书记汇报了我的情况,和希望当一名赤脚医生的想法。尤其是二姐,不但人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相信对我的工作安排起了重要作用。

她们走后,我又到宿舍找到姜老师,详细汇报了自己近一年的治病情况和盼望回知青点的心情,动情之处,几度哽咽。姜老师告诉我,大队刚好需要一名赤脚医生,他再跟书记商量商量。就这样,我的愿望实现了。

当上赤脚医生的第一个考验,就是落实疟疾的预防任务。这个工作往年也做过,需要每一个患过疟疾的病人要在夏天到来之前服用氯喹2天,伯氨奎宁6天。但患者依从性不高,服药不规范,预防效果不佳。我是个认真的人,明确了问题所在,就送药到手,看服到口,不服不走。

道观湖大队供17个小队,另有4个小农场分布在4个不同的山头。我每天早上6点钟不到就起来烧开水,然后背着药箱,拎着开水瓶和水杯出发,早中晚就挨家挨户送药到家,出工之时送药到田间地头。第一天还顺利,第二天开始就有人不愿意服药,因为有了呕心、乏力的副反应。我就带一瓶维生素B6,帮助缓解症状并鼓励患者坚持用药。对于服药3天症状特别明显的患者,说服他们吃药往往得半个多小时,但我决不放弃。那些一起出工的村民也过来帮忙劝说,让我十分感激。

期间又有新发病的患者,也需要落实治疗。就这样,从早到晚,从春季到秋季,每一个病人都落实了预防和治疗的任务。有时候村民还来要求半夜出诊,一次背着药箱摔得遍体鳞伤,因为道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值得欣慰的是,当年的疟疾发病率就明显降低,全大队只有少数个别人发病。

在送药过程中,还帮着解决他们的一些小病小痛,如注射青霉素(从不做皮试)、链霉素(结核病患者),用注射用水冲洗青霉素瓶子后的药水点眼睛、针灸治疗头身疼痛,也挖一些草药如蒲公英、鱼腥草、车前草、半边脸等,为村民们疗疾。那时候,我已经深深地融入到村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每次一到道观街,就有一群小朋友跟在我后面喊:樊医生来了,樊医生来了。我似乎真正地成了“春苗”和“红雨”,成了“最可爱的人”。

2021年6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认证了中国消除疟疾,我由衷地感到高兴。据我所知,到1979年,我国的疟疾发病率和死亡率已经大幅降低了。我想,这与千千万万个赤脚医生的努力密切相关,我有幸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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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我国消灭疟疾的世界卫生组织证书 

自那以后,我就相信:人有付出,终有回报。因为这一点成绩,我多次被评为知青代表,出席县、地、省的表彰大会及卫生工作会议。我印象最深的是两次,一是出席湖北省卫生及计划生育工作会议,时间是1976年10月,先从武汉南湖乘飞机到达宜昌,然后乘大巴参观恩施、天门等地的几个赤脚医生站(大小车辆几十部),最后回到武汉洪山宾馆开会。那是我第一次乘飞机,不知道是否因为新洲县的代表只有县革委会副主任、卫生局长和我三个人的原因。开会期间,我谨记父母的教导“少说话,多学习”。记得在恩施时,住的是学校教室,打的地铺,盖着花色不一的被服。一位黄冈的女代表第二天说:这个小姑娘,白天一声不吭,晚上梦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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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出席会议的赤脚医生代表

那次,只有我们十几个赤脚医生参会,但整个会议有大几百人。我的母校湖北中医学院的老书记也参加了会议,没想到他对我记忆还很深,上大学后碰见我总是热情地打招呼。 

还有一次,是湖北音乐学院到道观湖开门办学。他们在村民家采访时,听说了我的事迹,连忙到知青点邀请我去他们那里作报告。学院军宣队领导也专程赶来,热情地接待了我,并指示师生连夜创作了一个短剧在当地巡回演出,对我的影响很大。事后,我的哥哥说:那可是厅级干部,你紧张不紧张?我说,一点都不紧张,人家挺和蔼的。

回报不仅仅是这些,当年推荐上大学的指标也落到了我的身上。我还算有自知之明,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也是因为不好意思。那年的指标比较多,知青点有三位被推荐上学,另外则招工进城,1974届高中生只剩下我一人,再就是1975、1976届的,大家亲切地叫我“樊大姐”了。

1977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上半年刮来一阵风,要树立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典型。知青干事找我谈话,你是知青点的老模范,应该积极带头,每个公社至少一个。我觉得,自己获得了那么多荣誉,也是义不容辞。

过了几天,公社的知青大会就宣布,自愿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有我。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记得了。会议结束后,两个战友就过来问我: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城吗?记得我当时想了好一阵子,才回答“愿意。”

其实,这并非我的本意。因为在大队当赤脚医生两年,自己没有经过一天的专业培训,知识水平与真正的医生差距很大,心里很是忐忑。我也跟带教老师和知青领导说过,想上大学进一步深造。而且上次让出名额后,知青干事答应我,1977年一定推荐我上大学。

那年7月1日,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继承了老一辈的光荣传统。但没想到,打倒“四人帮”后国家出现了改革开放,我也跟随时代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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