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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谋按:今日读到科学网叶春浓博主《跟父亲砍柴的故事》(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485553-1489814.html),倍感亲切。联想起自身2020年3月11日亦曾写过《回忆我的十年砍柴经历》,这属于有“年代感”的“历史故事“,特此分享。
我生长在江西省中部腹地的小山村,少年时代曾经有过十年砍柴经历。时间大致为1981年至1990年9月,实际上也是我接受小学、初中教育期间的课余时间。1990年9月之后到县城上高中之后,没再砍柴。
为什么要砍柴?我们家用电灯可能是1994年,再早几年,倒也有,但很少人家用得起。我所在村庄算是大村庄,据说是“江西省最大王姓古村”,但全村用电灯的人家非常少。1980年代,全村家家户户均是依靠柴火做饭,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自家上山砍柴,个别条件好的买他人砍好的。
十年砍柴经历,可以划分为3个阶段。1981-1984年,属于跟伴砍柴阶段,有点向“见习”;1985-1988年,属于结伴砍柴阶段,开始“实习”了;1989-1990年,属于独行砍柴阶段,可以独来独往了。我是1975年生人,出生教师家庭。我父亲1962年高中毕业之后,一直从事乡村中小学教育,1981年才调到离家近的中心小学任教导主任一职,父亲算是瘦弱的,不擅长干农活;我母亲个子不高,但身体比较壮,是我们家力气最大的人,属于特别能吃苦特别能耐劳的农村妇女。我是家里的老三,也属于瘦弱的,我大学毕业前夕体检,印象中体重是106斤。我的“见习”“实习”阶段,主要“导师”是我的母亲。
“见习”阶段,周末或假期中,有的时候是“全家行动”(除了我妹妹,我妹妹比我还小一些,留在家“看门”,稍大些还帮着洗全家人的衣服),有的时候与邻居结伴去比较远的山里砍“好柴”(比如干枯的树枝,相对较为省力气,而且可以挑的更多一些,更耐烧)。这个阶段,实际上我主要是跟去做些辅助工作的,连镰刀都不用带,带跟小小的棍子就好。大人去哪,我跟着去哪。大人砍好的,我帮着收拢,以便捆绑。砍好后,多少帮运点回家,有的时候是扛一根(实际是小树或较粗的树枝),有的时候是挑两小捆。我大多数时候是躲在树荫上“引吭高歌”,要是在有野果的季节,找野果去了,山里不同季节有不同的野果(比如蓝莓、山球等等)。较为辛苦的是,赶早去较远的山里砍柴。有过数次是天蒙蒙亮就出发,繁星满天,有时可以看到流星,要赶大人的节奏,还要走不好走的山路,其实滋味并不好受。
“实习”阶段,这个阶段,装备是比较正式的,手拿一把镰刀,肩扛一根禾担棍,穿一身破旧衣服,脚着一双通常是带破洞的露着一个或数个脚趾头的或着是补过的解放鞋。我大哥长我6岁,二哥长我4岁,跟着他们总是沾光的。我需要自己动手砍柴,但缚柴力气不够,基本是他们帮我的。小学四、五年级,需要给学校交柴火,学校有组织高年级学生上山砍柴,这种形式的,实际上属于去山上砍树,每个学生扛一根回家,大小不一。砍回家之后,砍成小段,劈成数片,用栏箕装好交给学校。此阶段,还经历过卖柴。1980年代中期,人口繁衍较快,许多人家盖房子。短时间内,砖窑、瓦窑增加多处,需要消耗大量柴火,早期是烧杂柴(砍树作柴,不带小树枝及树叶)为主,后期兼收青柴(带叶子的小树、小灌木等)。青柴是100斤一元钱。母亲也有去砍柴卖,早出晚归,周末的时候,我也有跟过,母亲一天能砍1千斤左右,我砍一二百斤。砍柴算是大活,烈日炎炎,一趟趟砍好后挑去砖窑旁称重计数。母亲给砖窑做粗工(搬砖、挑水等),工钱是6元一天(早上1.2元,中午2.4元、下午2.4元) ,早出晚归,工作时间累计9小时左右,也就是砍柴的收入会更高一点。有时,砖窑老板为了刺激积极性,当天结账并给现金,不少村民积极参加,有的一家男女老幼齐出动。父亲是1987年评上小学高级教师的,曾听旁人议论说父亲的月工资有100多元,还很羡慕的样子。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会父亲的工资大概是多少,但知道靠一人工资养活全家6口人非常不容易,四个子女全部上学,母亲是在想方设法打散工苦几个钱补贴家用。
独行砍柴阶段,印象较为深刻。1989年暑假及1990年暑假砍柴较多。种种原因,1989年参加中考,我的成绩一塌糊涂。初中没有考上高中,通常意味着彻底失学了。经过父亲求情,好不容易获得了复读机会。那个时候懵懵懂懂,“清醒”过来之后,有些自我惩罚的意思。干农活特别卖力,先是忙“双抢”(收早稻、栽晚稻),忙过之后是忙砍柴。多少有点“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味道。获得复读机会之后,格外珍惜。复读插班,第一个学期其中考试考了全班第8名,全校早操期间受过表扬,中考时考上了县城的“尖子班”(所在班是60人,我是第28名),这个规模的“尖子班”,我所在学校是2个,全县可能是4个。取得那样的成绩,对我来说是一个“大转折”,背后着实下了不少功夫。1990年暑假砍柴多,那会已经知道自己可以继续上学,而且算是“出远门”上学,希望帮母亲减轻点负担。砍柴是体力活,还要看天气(下雨天不适合砍柴)。我不敢去深山砍柴,山高路远,还怕被蛇咬蜂蜇。被蛇咬伤甚至丢掉性命,是常有听闻的;被黄蜂蜇是很痛的,被马蜂蜇会要命的;被青柴上的一种毛毛虫蜇过,会伴有火烧的刺痛感,持续好长一阵子。村民去深山砍柴,通常是结伴前行,彼此有照应。我的砍柴算是讲点策略的,挑离家较近、比较好砍的青柴砍,一担柴可能七八十斤,一天砍四五担,甚至更多。连续多天,小具规模,颇有些成就感。
我的十年砍柴经历算是“小打小闹”,真的是跟玩似的,并没有受太多累,受太多苦。我大哥和我是通过读书跳了农门,我二哥没有这么幸运,砍了不少柴,吃过不少苦。我小时候比较怕跟我二哥去砍柴,他经常带我去柴好的地方,要么是山高路远,要么是沟深林密且荆棘多,我经常避重就轻、偷奸耍滑,他总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虽然年龄只相差四岁,但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多。十年间,我还有一个较为深刻的体会,砖窑瓦窑烧掉的柴太多太多,且有段时间还兴起挖树兜(树兜耐烧,但对山林毁损严重)做柴火。到1980年代初期,出家门一二里地的山上会有不少大树(水杉、松树等),后来越来越远,到了1980年代末期,方圆一二十里地的山上都快被“剃”光了,好些野兽不见了。再后来,由于农村劳力陆续外出打工,山林恢复了一些,山上的植被一年比一年好,听闻近年野猪豺狼等野兽多起来了,但感觉不比从前,远未“修复”。现在的农村,还有柴火灶,比以前省柴。我的下一辈,在同一个村子生长,已大多数没有砍柴经历。
有人说人生经历是一种磨练,也是一种成长,更是一种财富。我很赞同,少年时代,我的十年砍柴经历是有些收获的。它让我粗略感受到劳动者的勤劳、勇敢、智慧、乐观;它让我体验劳动,体验生活,亲近自然、亲近劳动者;它教育我生活不易、生存不易,穷则思变,另辟蹊径,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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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6-16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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