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兄弟如何成为学术自由的殉道者
武夷山
博主按：请DS翻译（我没空做任何调整修改）了LitHub网站近日发表的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原文见
https://lithub.com/how-the-brothers-grimm-became-martyrs-to-academic-freedom/。
格林兄弟如何成为学术自由的殉道者
玛丽亚·胡梅尔谈19世纪教授、学生与国家权力斗争的当代回响
作者：玛丽亚·胡梅尔
2025年5月28日
回溯任何历史时期，总能找到试图摧残学术的专制者。但鲜为人知的是，为世人带来《糖果屋》的格林兄弟也曾成为受害者与英雄，而他们事件的余波至今仍具现实意义。
1833年，格廷根大学教授宣誓拥护王国新颁布的自由宪法——该宪法削弱君主控制权，将立法权移交地方议会。雅各布·格林与威廉·格林这对兄弟正在其列。此时的格林兄弟已非昔日编纂童话集的青年，而是德语世界最著名的学者与神话学家。他们的政治倾向如同金黄猎犬般温驯，宣誓效忠不过是例行公事。毕竟大学本就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
五年后新王恩斯特·奥古斯都继位。这位以煽动分裂、发动贸易战及婚外情闻名的专制君主，数月内便废除宪法、解散议会。尽管他曾扬言"宁要八名轻骑兵，不要整所大学"，此刻却强令学术机构臣服。
当七名格廷根教授（含格林兄弟）拒绝向新政府效忠，恩斯特·奥古斯都启动调查。听证会上，反抗者镇定陈词：身为守信之人，绝不违背先前的誓言。君主随即解雇全体七人，勒令选择流放或入狱。"只要有钱，芭蕾舞者、妓女和教授要多少有多少"，他事后宣称。
资深同僚们保持沉默，但转折点出现了：格廷根学生揭竿而起。他们走上街头，五十人被捕。数百名学生（据传占全校三分之一）秘密达成共识：1）发布公开信声援教授；2）集体罢课；3）为导师离开汉诺威王国举行凯旋式送别。当局获知后禁止向学生出租马匹车辆。三百名学生遂徒步至边境韦拉河，卸下教授马车套鞍，亲手将车厢拉过黑森邦界的桥梁。他们在边境设宴祝酒，歌声响彻河岸。
由此，遭学界耆宿背弃却被青年拥戴的"格廷根七君子"诞生，其反抗独裁的勇气永载德意志史册。
流亡故乡黑森邦时，雅各布·格林提着行李被老妇称作"难民"的场景，或许点燃了他内心的异见之火。虽不惯担当政治符号，他后来仍撰写出关于威权时代教授职责的深刻论著。这36页的小册子兼具理性剖析与激情控诉。格林痛斥妥协派同僚："世间多的是空谈正义之士，临到行动却疑惧畏缩"。
他亦批判左右两派缺陷：左翼"妄图铲平山岳、焚毁古林，将犁铧插入野花草原"；右翼则顽固抗拒任何变革。雅各布·格林警醒世人：温和如温暖躯体的心脏，派系斗争则是冰冷的四肢。但温和绝非消极——"我多愿静守书斋，安享治学荣光"，他慨叹道，"却终被卷入国家危局的核心"。
雅各布·格林在此阐释的教授职责，其箴言至今回响不绝："青年思想澄澈纯粹，教师必须将涉及人生与国政的每个问题还原至最纯粹、最道德的层面，以赤诚真理作答"。他断言学术容不得半分伪善——教导青年者，既要坚守信念，更须身体力行。他进而宣告：多数教授深知当下危局，若大学"不战而降"，便永远丧失"抗争的权利"。尽管理解同仁担忧大学知识宝库受损及社会影响力消亡，他仍诘问道："学术保存人类最高贵成就与尘世至宝，但若背离存在根基——即对神圣诫命矢志不渝的敬畏——其价值何在？" 换言之，丧失风骨的学府，何以滋养真正的启蒙根基？
如今格廷根七君子的雕像与铭牌遍布校园，若故事止步于此，其反抗的勇气与雄辩已足载史册。
然事件余波远超预期：雅各布檄文问世后，格廷根大学流失大批生源，师资补充困难，历经数十年才重振声望。
格林兄弟更承受巨大个人风险。少年时父亲骤逝致家道中落，兄弟二人凭才智与多年苦熬方重获社会地位。年逾五旬放弃教职无异重陷赤贫。纵有人脉，却无他校敢聘二人。公开声援者寥寥，若干情谊永久破裂。为谋生计，兄弟俩着手编纂《德语辞典》，至1859年与1863年相继离世时仅编至字母F。此后百年间，因格林兄弟反犹思想与民族主义立场使其遗产与德国史上最黑暗暴政纠缠，声誉几度浮沉。
但1837年寒冬十二月，学生们将格林兄弟的马车拉过韦拉河，从汉诺威直抵黑森。他们以血肉之躯为教授开辟自由之路。这些学生姓名不传，生平湮没，其壮举却昭示高等教育真谛：师生互为引路者。唯有在开放社会里，青年与导师方能畅抒胸臆。当偏激左翼与专制右翼皆以"美好社会"之名扼杀异见思想，此刻我们理应警醒——那些仍笃信学术自由完整真相的人们，必须继续奋力前行。就在此刻，同心同行。我们正立于桥面，脚下激流奔涌。
玛丽亚·胡梅尔
小说家，著有五部长篇，其中《金缕梅》入围2024年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奖长名单，《静止的生命》入选瑞茜·威瑟斯彭读书会精选、月度图书俱乐部推荐及BBC文化频道2018年度好书。现正创作关于"茨韦伦童话妇人"多萝西娅·菲曼的小说，这位向格林兄弟讲述四十余则故事的传奇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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