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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敲”之推敲——鸟宿池边树,客敲月下门

已有 7564 次阅读 2012-6-21 09:11 |个人分类:语言文化杂谈|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勇气, 古今, 推敲

                                     贾岛《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 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 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 幽期不负言。
 
   “推敲”之事知之久矣。因为闻知之初就是以所谓“斟酌推敲,一字千金”风格隆重推出的,容不得质疑与思考的空间与勇气。
    昨日(2012.6.21)阅读了朱光潜先生的《咬文嚼字》,才知道名句之下并非众口一词。朱光潜先生说:
    “‘ 姑举一个人人皆知的实例,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有“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两句,劝他把“推”字改为“敲”字。这段文字因缘古今传为美谈,于今人要把咬文嚼字的意思说得好听一点,都说“推敲”。古今人也都赞赏“敲”字比“推”字下得好,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今他推。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往独来,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
   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也似乎频添了搅扰。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想到“推”而下“敲”字,或是想到“敲”而下“推”字,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问题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个比较恰当,而在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调和的。在文字上“推敲”,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
   我看了朱先生的高论后,不由得从心底里赞叹。 以前闻所未闻,原来文章也有这么读的。
   网上另有一篇文章《谈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中的一点失误》(摘录):
   “‘(原诗)没有明确‘孤僧’是回寺还是“访友”(朱先生将之认定为回寺,而这是有争议的)。如果朱光潜先生的理解符合作者创作的立意,那么他的观点是很富创意的。
   可是,实际是否是他理解的那样呢?
   华东师大施蛰存先生在其所著的《唐诗百话》评贾岛诗六首时写道:“《唐才子传》说这首诗是访李馀幽居而作,但《长江集》中却是《题凝幽居》,李凝其人不可考。张籍也有一首《题李山人幽居》诗,开头云:“襄阳南郭外,茅屋一书生。”可能是贾岛和张籍同到襄阳去访问这位山人李凝,在他的幽居中住了几天,临别时作此诗题赠。
   根据北大吴小如先生在《诗词札丛》一书的《说“推敲”》这篇中的论述:“我以为这个故事也正说明贾岛写这首诗时缺乏现实生活的基础。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卷二中有一段话评论此诗,略云:‘“僧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我认为王夫之的话很对。而贾岛如果真有夜归幽居的生活经验,则他或推门入径,或敲门以待,都可以用现实生活作依据,而不必以手作姿势,研究‘推’好还是‘敲’好了。我们可以知道论者认为贾岛应无“幽居的生活经验”,本诗也不应是‘幽居’中住了几天,临别时作。”
   根据不同史料的记载,我们可以判定本诗是贾岛拜谒李凝时所作这一点确凿无疑。而据《唐才子传》记载,贾岛早年出家作和尚,法名无本,从小就喜欢做诗。元和五年,到洛阳和长安,以诗谒张籍、韩愈、孟郊。这时已三十二岁了。韩愈极赏识他的诗,劝他还俗应举。因此早年出家的贾岛在作诗中自称“僧”也不足为奇了。但是具体作于何时,我们不妨可以作此推论——贾岛去拜访李凝(或李馀)的路上,一边想象着去拜访李凝幽居时的情形,一边希望将作成的诗作为题赠送于李凝,因为自己缺乏“幽居的生活经验”,所以在“推”、“敲”之间犹豫不决,而此时恰好碰上了古文运动的倡导者韩愈,韩愈毕竟是大文学家,用极强的体悟能力体悟着“推”、“敲”的些微差异,于是酝酿了一段“推敲”的古今美谈。    
   可见朱光潜先生并未考证这“僧”并非真正归“寺”的“僧”,而只是贾岛的自称,而其也并非归“寺”,而是去拜访友人李凝,这里我们也可以推论得知朱光潜先生可能并不了解此诗的创作背景以及题目,否则的话就不会不关心这首诗“题赠”的性质,也就不会把“僧”看成是回寺的和尚了。’”
   网上还有《谈对朱光潜先生《咬文嚼字》之论据的一点粗浅认识》、《试谈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中的一点疏忽》、《关于《咬文嚼字》中“推敲”的推敲》、《关于《咬文嚼字》中“推敲”的推敲》、《关于“推敲”的推敲》、《关于“推敲”公案:深处见诗心》、《“推敲”的公案》等创见类与商榷类文章。
   我认为,“贾岛缺乏幽居的生活经验”的判断有点无厘头了。如果“僧”像上一大段引文作者所言只是贾岛的自称,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改法:“鸟宿池边树, 客敲月下门。”如此一来,上述迷雾顿解。具体到意境如何变化,又待再推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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