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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朝胜观察--忆

已有 1728 次阅读 2014-12-19 11:33 |个人分类:鼓与呼|系统分类:人文社科|文章来源:转载

朝胜观察--忆

左朝胜

(科技日报 2014-12-19)


   那本子,被雨淋过、被汗浸过、被风刮过、被泪滴过、被人抢过、甚至被血染过……那会儿,考核一个记者,看看他的采访本就行了

   前些天,一家新闻杂志约我写写当青年报记者的事儿。说老实话,新闻从业四十余年,在青年报当记者的那些日子还真是难忘。

   那是1979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刚到编辑部就听到同事大声吼,“小左,长途电话!”连忙跑过去,接过那个黑色胶木的电话听筒,“我是小左——”对方是个女的,不由分说就把我训了一顿,“我是县医院,你老婆生孩子你也不管,你再不管,我们也不管了!”吓了我一头冷汗,赶紧找总编请假,转身就往车站跑。跑半道发现兜里没钱,喊住一个同事把他兜里的二十几块钱掏个精光,直奔火车站。“咣当当,咣当当……”咣当了八九个小时才到老家县里,呼哧带喘地赶到县医院产科病房时,老婆半倚着靠在床头,微笑看我。一时间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突然想到“孩子呢?”老婆不答话,只是把身边的被子轻轻揭开,一个满脸皱巴巴的小婴儿静静地睡着……第二天,找一位在县医院开救护车的战友把老婆孩子接回家。第三天,老婆单位转来了省城报社的长途电话,“河南洛阳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件,速去采访!”二话没说,告别头上缠着毛巾的老婆和那个皱巴巴的儿子,当天就奔了河南洛阳……

   记得为刘少奇平反昭雪的那一天,我和另外一位摄影记者满大街地跑,在登着为刘少奇平反的街头报栏旁边,抓拍群众兴高采烈的各种表情。回到报社4楼暗房冲洗照片时,突然停水了。只有一楼厕所里还有水,我们俩就拎着水桶在一楼厕所里一边冲洗照片,一边啃着面包充饥。捞起那湿漉漉的照片,看着老百姓为刘少奇平反而兴奋的表情,想着明天见报时的“新闻效果”,那叫个开心呐!

   在对越作战前线采访时,写过遗书。没有豪言壮语,大致是哪些事还没有安排妥当,还欠着谁的钱之类的凡人琐事。有一句没忘,是叮嘱老婆的话,“你可以改嫁,儿子不能改名。”这遗书后来成了同事们调侃我的把柄。

   我们是全国较早组织青年歌手大赛的青年媒体;我们为城市的环卫工人组织过“慰问城市美容师活动”,连省委书记都参加了;后来搞过一次几百对青年的集体婚礼,又把省委书记拉来当主婚人。那时找省委书记也容易,好像打个电话就能去他办公室,不像今天见个处长都难!

   青年报当然少不了“抱打不平”的见义勇为,批评稿经常登,却记不得被哪个上级部门批评过。倒是因此被人在夜里拍过黑砖、捅过匕首,也就是个流血缝针的事儿。床上躺几天,又肿着脸采访去了。

   为了从皖南山区农场考察调动一个人,大热天转几道车,后来搭了一辆拖拉机才找到她。不认识,挺严肃的,在农场的一个中学当老师,说话也像上课。连个西瓜都没有开,汗流浃背地把她的档案和调动手续办到省城,成了同事后也不见什么感激之情,该争的争该吵的吵,还是那样严肃。

   1977年我从一个县里调到省城团省委,参加青年报复刊筹建工作,报到时一个人都不认识。上班后才打听到,他们只是在一些报刊上看到我发表的作品,就想方设法地顺藤摸瓜,把我摸到了省城。不要文凭、不要送礼、不要言谢,只要你写出好稿子!

   报社有个姓黄的校对,平日里话不多,对工作非常认真。有空就抄字典,不知不觉地把一本厚厚的字典工工整整地抄完了。后来,让他当了编辑,很快就成了骨干,小黄编出来的稿件干干净净,让后来的校对没活儿干。还有一个司机小陈,经常开车送我们去采访,我们采访他就在一边儿听,看书看报比谁都认真。对本报记者的稿件,你蒙着名字他搭眼一瞧就知道是谁写的。后来小陈也如愿以偿地当了记者,工作很有灵气。不知道这算不算韩非子说的,“猛将必发于卒伍”?

   那时,团省委书记老杨,出身于煤矿工人,当过劳动模范,和我们在一起像个大哥哥。在食堂吃饭时,他悄悄地带我去储藏室里摸出个洋葱,剥了皮一切两半一人一半,连酱油都不沾直接生吃。老杨看我被呛得直流眼泪,就乐得哈哈大笑。后来,老杨当了省委副书记,知道我因采访一个案件而遭人暗算。他居然把自己的汽车借给派出所办案,直到抓住凶手。前些年,老杨在某省任省人大主任时因病去世,我心里着实难过了好几天。其实,老杨和我们在一起工作时,就已经是候补中央委员了,记忆中就没有叫过他一声“书记”。今天和当年团省委的老同事们回忆起来,还是一口一个老杨,直透着一股亲切。

   现而今,在许多单位听到下级称领导是“老板”,就算是在媒体里,大大小小的官职都称呼得明明白白,而且称呼时副职一律“转正”。面对领导,拍马逢迎,胁肩谄笑,趋炎附势,唯唯诺诺,看得我胃里直冒酸水。实在不明白,非如此下作不行吗?

   当年几十个人围着一张四版小报,绣花般地耕耘着。为了导语中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为了一个标题一幅插图,都能憋得头晕脑胀、争得唇枪舌剑。也曾一个冬夜靠着一个煤炉。烤着半个馒头,就写出了上万字的报告文学。用笔、用纸、用心、用情。没有“搜索、下载、复制、粘贴”这一说。

   案头,摆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采访本,数据、事实、人名、细节、原话、感想……都来自那本破破烂烂的采访本。那本子,被雨淋过、被汗浸过、被风刮过、被泪滴过、被人抢过、甚至被血染过……那会儿,考核一个记者,看看他的采访本就行了!

   大数据、新媒体、全方位、世界村。新闻业的发展,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日新月异了。几年前,老师郭梅尼被一个年轻记者采访,郭老师坚持发表前一定要看稿件。那记者说,我当了五年记者,第一次把没发表的稿件给当事人看。郭老师说,我当了五十多年记者,没有一次不让采访对象看过稿子就发表。

   那个年代的记者,没有今天钱财多,但比今天快乐多;没有今天装备多,但比今天真货多;没有今天策划多,但比今天追求多;没有今天路子多,但比今天机会多。

   今天看来,有些事情不可思议。可是,越不可思议,越值得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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