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的处世哲学

著名作家王蒙，有很多耀眼的头衔，曾担任过文化部长，中国作协副主席，2010年第五届中国作家富豪榜。但我知道王蒙老爷子其实是通过凤凰卫视的一档节目《锵锵三人行》。这个谈话节目，我看了足有十年，是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几年前，我看了一期节目，王蒙是特约嘉宾。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他们谈的什么话题，全然没有印象。但王蒙的声音却让我不能忘记，因为他的声音像极了我儿时收音机里最爱听的《小喇叭》里孙敬修老爷爷讲《西游记》故事的声音，非常温暖，非常让人有想象力。

最近，看了一本王蒙先生的自传性质的散文集《我是王蒙》，对老爷子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老先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1934年生于北京， 5岁在北京师范附小读书，14岁加入中国共产党，1957年被错化成右派，先在京郊后赴新疆劳动20余年，40岁左右开始专职文学创作。他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我的作品会走进我没有机会走进的房子，会说我还没有说的话，会有比我宽阔的胸怀和臂膀拥抱我们的这个世界。我写作，因为我是王蒙，我只能是王蒙，我希望我是王蒙，所以我只能写作。王蒙曾经戏说自己有三枚闲章：“无为”，“逍遥”，和“不设防”。我认为这三枚闲章恰是他处世哲学的精髓所在。

首先说“无为”这枚闲章。王蒙认为，无为，不是什么事情也不做，而是不做那些愚蠢的，无效的，无意的，乃至无趣无谓无聊而且有害有伤有损有愧的事。人一生要做许多事，人一天也要做许多事，做一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事不难，难得是不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比如说自己做出点成绩并不难，难的是绝不嫉妒旁人的成绩。还比如不搞无谓的争执，还有庸人自扰的得得失失，还有自话自说的自吹自擂，还有喳喳呼呼的装腔作势，还有连篇累牍的空话虚话，还有许多许多的根本实现不了的一厢情愿，以及为这种一厢情愿而付出的巨大的精力和活动。无为就是不干这样的事，无为就是把有限的精力时间节省下来，才可能做一点事，也就是-有为。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王蒙对“无为”这样的解释其实是不难理解的，但老先生说无为又是一种境界，一种自卫自尊，一种信心，一种勇气，一种豁达的耐性，甚至可称的上是一种为人的风格。这实在值得人们深思。我这里举个例子，比如说，中午你的上司或同事叫你一起去吃饭，这里不见得是什么重要的饭局，就是普通的一起吃中午饭，这类似于国外，大家一起在morning/afternoontea 时间去喝杯饮料。这个时候，假设你正在忙一件很着急的事情，不想马上停下来，但面对上司或同事的热情相邀，一般你会怎样处理这个事情呢？你有这种信心或勇气婉拒你的上司或同事吗？如果你拒绝了，他们通常会有怎样的反应？这里我们姑且先不讨论跟上司和同事一起吃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功利的想法，如果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有合理的理由），这种情况下，你是否有信心，有勇气说不？更重要的是，被你拒绝的上司或同事是否会理解你，会不会有认为你这个人不好交往，甚至没有培养价值这样的想法，进而下次就不叫你了，而逐渐疏远？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思考。

第二，说说“逍遥”这枚闲章。王蒙这样形容“逍遥”：逍遥是一种审美的生活态度，把生活，事业，工作，交友，旅行，直到种种沉浮，视为一种丰富，充实，全方位的体验。把大自然，各色人等，各色事件视为审美的对象，视为人生的大舞台，从而获得一种开阔感，自由感和超越感。自己丰富才能感知世界的丰富。狭隘和偏执者的世界则只是一个永远钻不出去的空洞。自己好学才能感知世界的新奇。懒汉的世界知识单调的重复。自己的善良产能感知世界的美好，自己坦荡才能逍遥地生活在天地之间。

看着老爷子这一连串的排比句解释“逍遥”，实在有点不太逍遥。但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无论遇到什么磨难都能保持这样达观的心态，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包容的心，是很难做到的，这也是最为可贵之处。这不由让人联想起现在的社会有多少人为了一丁点事就大动肝火，甚至杀人。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如何能做到逍遥？

最后说一下“不设防”。王蒙总结不设防的核心：一是光明坦荡，二是不怕暴露自己的弱点。王蒙说他最喜欢的四个字是“大道无术”。小手段只能收效一时。只有大道，客观规律之道，为文为人之道才能真正解决问题。设防，只是小术，靠小术占小利，最终会贻笑大方。设防就是要带上假面，拒真正的朋友与千里之外，终于不伦不类，孤家寡人。不怕暴露自己的缺点，乃至敢于自嘲，意味着清醒更意味着自信。缺点就是缺点，弱点就是弱点，不想骗人，亲切待人，因诚得诚。另外，不设防其实是最好的保护。这是因为不设防，因为亲切和坦荡，会得到更多人的了解和支持。比起为个人防御来说，其实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待我们去做。把事情做好，这也是更好的防御和进攻。那么不设防是不是也有吃亏的时候呢？当然有，但从长远讲，得大于失，虽失犹得。

对于第三枚闲章，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实在是人生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