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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

已有 6210 次阅读 2008-9-4 12:31 |个人分类:生活红黄蓝|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朋友, 岁月

曾经养过三条狗,起初那只叫阿黄,后来这两只也叫阿黄,三只都是土狗。

童年
        先从第一个阿黄讲起吧。说起年龄,哦,我大阿黄两岁。比起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我表现出对阿黄莫大的兴趣,经常是边流口水边喊狗狗追着它满院子跑,阿黄有时也恶作剧偷偷绕背后扯我裤角整我个人仰马翻……妈妈念叨起来阿黄时总说起这些,只是我对这时候的阿黄几乎没什么印象。日子过得很快,当弟弟跟屁虫似的粘着我到处晃时,阿黄已经长得和弟弟一般高了,刚学会走路的弟弟被阿黄轻轻一扑便坐到地上,我不得不回身营救,这时阿黄有点幸灾乐祸的跑开了……这是我能回溯与阿黄相关记忆的最远处,但和弟弟说起时他却总是一脸茫然。看来,有些事情既使是你亲身经历,也不一定比旁人记得更清楚。

        读小学时,每年春夏都上晚自习,阿黄和弟弟就做我保镖。学校其实离家特别近,成年人正常步速2 min的路程,但我们每每都要花十几分钟才到学校。我拉着弟弟,阿黄则在两个人身边左窜右跳,向前跑出视线后又快速跑回来,嬉闹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有天晚上下雨,听到雨声时教室外已是大雨倾盆,突然意识到弟弟他们还在外面,打开门:大梿树旁,弟弟躲在阿黄肚皮下,阿黄却当真成了落水狗。那时,我理解了什么叫狐朋狗友。

        爸爸脑筋比较活,当大家都在想着怎么提高小麦玉米的产量多挣那么一毛八分钱时,他在村里第一个种起了甜瓜。这时的阿黄不再是属于弟弟和我,被爸爸带走看起了甜瓜。没有阿黄的日子我带了好多小屁孩带起了孩子王,日子却好象被抽走了什么,多少有点不快乐。有次一不小心夸口说请小喽罗们吃甜瓜,农村那时候也没多少好吃的,这帮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当真便吵吵着要跟我一起去偷甜瓜。但有阿黄看着,这帮坏小子都只是嘴把式,没人敢去。我只好自己去,心想也不错,正好看看阿黄。中午阳光正烈,爸爸在瓜棚中午睡。拍拍蹑足前来与我相会的阿黄,摘了甜瓜就悄悄溜走了(爸爸在准备摘的甜瓜蒂上都扎了个布条,选瓜真方便,嘿嘿)。和小喽罗们分手回家吃晚饭,却听爸爸恨恨的说:今晚不许给阿黄准备晚饭,连个瓜都看不好……一时呆了,没想到爸爸摘了瓜时还会把布条收回,多少布条多少瓜。晚饭胡乱扒了两口,抓起个饼子就跑。当我抱着阿黄一遍遍说对不起时,阿黄只是不断舔我的泪水。一路跟来的妈妈什么都没说,拍拍我头,拉着我回家了。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不见得伤得了自己,却会连累最好的朋友。

        小学三年级时,由于邻近村子有两个孩子死于狂犬病,镇上一时人心惶惶,别人家的狗都被送上了刑场,阿黄很听话地和我一起躲藏在地下室,避开了一次次扫荡。直到最后一次实在躲不过了,爸爸和我一起偷偷把他送到了偏远山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虽然分离让人伤心,但总比永别好一些吧。一个星期后的晚上,阿黄出现在正在吃晚饭的家人面前:脏,瘦,明显的病了。生命的最后三天里,他很虚弱,以至于再也不能舔干我的泪水,肚子上的毛被我整湿了再慢慢干掉……阿黄走了,弟弟和我把他埋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这么多年我总在想,这么远的路程,他如何能找到回家的路?仅仅因为爱吗?为什么要回来,那么傻?!

        很长一段时间,爸爸烟抽得很凶。以往总会教唆阿黄抢爸爸的烟,现在,我只会呆呆着看着吐出来的一个个烟圈,象极了我给阿黄织的脖卡。

        狗死了是不是也上天堂?
        还是轮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就象我,换个ID,悄悄上线。


孤独

        性格这东西,好象会变!不晓得什么时候起和男生有了距离,和女孩子的话也明显少了,父母一直以为我变得安静,却不知道这是因为孤独。
        班上的同学年龄都比我大,谁和我一起玩别人都会笑他“学前班”。由于连着两天都打不上饭,在丢了饭票丢了吃饭所有行当后,老师也意识到我不适合住校。于是,我开始走读,忙于生意的父母让学校附近的外婆外公照顾我,哦对了,这时我已经读初中了。自己象模象样地学会了踩脚踏车,晚自习完毕回家路上车少时,就会放开双手让车滑行,想像飞翔。可是每当自己害怕时,就会拼命想阿黄。

        不知道父母是怕我孤独还是其它原因,我身边又出现了一只小土狗,好象还是阿黄的什么亲戚。五六个月大吧,记不太清楚了,但显然对我充满了敌意,从来不冲我摇尾巴,却把外婆当成了妈妈不停的撒娇。心里没趣,学业正忙,也懒得理人,倒也相安无事。外婆信佛,和姨姥姥一起上了云梦山去净斋(一直以为云梦山是佛门圣地,前些年去了才知是鬼谷子的仙栖之地),一去就是半个月。接下来的日子,苦了我了,阿黄一点都不挑食还总和我抢东西吃,这小坏蛋什么东西都不吃。得,反正不是我没喂你。饿上你两天,看你吃不吃。当第一次阴谋得逞之后,恶作剧心骤起,不是没名字吗?看在我想阿黄的份上能不能做回我的阿黄?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在喂他前都会喊一声“阿黄”,在外婆回来前,小土狗成了阿黄二世。嘿嘿,看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阿黄有点色,每当有女同学被带回家噌饭时,总会眼巴巴蹲在人家脚下仔细打量人家,细脸皮的女同学被看羞时就取笑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俺翻翻白眼:拜托,人家喜欢的是你嘴里的骨头,还不快吐出来。两个人笑作一团时,阿黄就叼了骨头细细嚼。女同学再笑:这点不象你。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由于女同学发育得早,加之眉眼长得生动,虽然仅大我一岁,俨然已是花朵。当我还陶醉在和阿黄的打闹之中时,她早恋了。我又只剩下阿黄一个朋友。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生病,一次次请假,学业几近荒废。妈妈吓坏了,回到身边照顾我,一遍遍听我的胡话。不知道妈妈是愧疚还是担心,总是把我的脸整得湿漉漉的,又咸又涩。一连三个月,好象把几年的病全害完了。当我又回到学校时,阿黄由于习惯性守在路口等我回家,终于在有天晚上不知所踪,不晓得被小母狗带跑了还是被人端上了饭桌,我宁愿相信是前者。这也才意识到,这次真的没有了朋友。

        十一二三岁,就这样和别人互无交叉毫无重叠的走了过来,一颗敏感的心,过早收藏了一些易碎的价值。

离梦


        没能考上重点高中。
        也没能考上好大学。
        日子好快。
        再次遭遇阿黄,已是博二。

        暑假回家,打开门就有一团黄色朝我奔了过来,习惯性的做做拥抱动作,嘿嘿,还真往怀里扑。一只小母狗,很清秀,纤弱。“阿黄,快下来,别和姐姐闹。”晕,半年没回家,就多出个妹妹来。
        “为什么叫她阿黄?”
        “随口叫的,没那么多讲究。”正忙着给我做饭的妈妈明显应付我。
        “我不要西红柿炒鸡蛋!”,一边冲着妈妈喊,一边和阿黄打闹。妈妈笑着摇摇头,“那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不晓得妈妈是说我和阿黄的关系没变,还是碎念我这么多年一直不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

        在家待了两周。农家小院的日子清苦寂寞,没多少热闹可言。除了翻晒我的旧书籍就是带阿黄去河边玩,姑且还叫它河吧,现在已经变成了城市的公共下水道,虾、河蚌,青蛙,早已没有足迹。我那繁枝茂叶还开花的童年,真的远去了。


        阿黄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恍惚。暗流涌动中万物都在轮回,阿黄陪完了弟弟和我,又要陪两个孤独的老人。是他/她的使命还是我们的缘份?

        返回南京后不久,爸爸因为胆结石住院,可是我知道这消息却是在半年后。妈妈由于照顾爸爸将阿黄托付给邻居,不知是阿黄娇气还是没有亲人在身边焦虑成疾,病倒后不食、不吠,在爸爸出院前的一个晚上匆匆而逝。

        此后日头依旧东起西落。
        不哀!不怨!一路走下来,二十打头的青涩岁月也一去不返。
        当我有能力为阿黄遮风挡雨,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游离,却不知,阿黄会不会再来。

 

         茫茫博文中,当你有缘读到这里时,又怎知我们之间没有前世纠缠?林清玄说得对: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三生石上,只是忘了自己的旧精魂。

         隔世如梦,且行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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