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我来看你了''，

''爷，爷，我考上研究生了''，

''爷，爷，爷，爷....''，

....................

这个呼唤声没有再出现，12床的家属已经三天没有来探视了。老人的胸部舒缓地起伏着，手不时换换位置。

''12床咋回事呢？人也不来，钱也不交''。医生嘟哝着。''不行就用点左氧吧''，护士说。

因为病情相似，床又挨着，平时探视完免不了要和12床家的寒暄几句。上一次探视结束，她轻声问''你爸好点了吧''。出于礼貌，我回问''你家情况怎么样了''，等来的是沉默和苦笑。

这段时间父亲一直在用头孢派酮，一天的药费大概400元。几天前，因为觉得情况已经得到控制，医生将头孢派酮换成了左氧，结果血象再次飙升。医生不得已再次换回头孢派酮。医生告诉我，要还是控制不住，就只能上美罗了。美罗的价钱大概是每天1000元。上了美罗就到头了。

在父亲转到呼吸ICU之前12床的家属没有再出现。转到呼吸ICU后，父亲的用药换成了更便宜的派拉西林配伍左氧。接过医生的处方单，我发现左氧一天的药费是1.43元。

24床也从神外ICU转到呼吸ICU来了，现在是3床。虽然与父亲病因不同，但病情却类似。

''爸，爸，我是你女，你看看我''

''爸，爸，我是你女，你看看我''

''爸，爸，我是你女，你看看我''

...................

3床那边传来不断重复的呼唤声。

医生给3床开的是美罗，药房没有，只能从外地调。

她焦急地在走廊里和医药公司的人打着电话，随后就急冲冲地下楼去了。

呼吸ICU的玻璃门外没有椅子，等待和医生谈话的家属们有的背靠着墙站着，有的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还有的用半个屁股蹭坐在窄窄的窗台边沿，只有3床的那对母女一直蹲在地上。一次和她们说话，因为觉得站着不礼貌我也试着蹲了下去，可是还不到一分钟我的腿就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了。

''你们不如弄个马扎''，一个家属建议。

''还要回县里拿''，那个母亲说。

''不用，地下超市就有卖的''，'

''出了院就用不上了''，那个母亲说。

3床家里种玉米，今年当地玉米大约每斤1.43元，而收购价还不到1元。

父亲已经转到骨科等待再次手术快十天了，打饭回来又碰到呼吸ICU的一个家属，得知里面的好多病友都脱机了，其中也包括3床。而父亲的呼吸又开始出现问题了，医生又开了头孢派酮。

路过医院一个僻静的角落，偶然在建筑垃圾堆上发现了一束不知名的花，正在盛放。就把它送给ICU里外所有拼命的人吧，还有陪伴他们的医生和护士。

注1:

左氧：盐酸左氧氟沙星

头孢派酮：头孢派酮钠舒巴坦钠

派拉西林：派拉西林钠他唑巴坦钠

美罗：美罗培南

在ICU这些都是自费药,而这些外购药费只是ICU每日费用的一小部分。

注2:

记得当年好小宝宝上幼儿园不久得了肺炎，医院给开了左氧，说是很厉害的药，好像啥都能用它杀一杀，就像好小宝宝当时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是那句口头禅：用剪刀剪。没想到左氧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注3: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忙碌和焦虑，父亲的各项指标终于调整到医生同意进行手术的水平。今天上午，父亲的股骨颈骨折手术顺利完成，之后转进神外ICU进行观察。神外ICU看门的大姐一眼认出了我：“怎么又回来了？”。寒暄几句，我问起12床的下落，得知父亲转往呼吸ICU没几天，12床的那位老人就被接回家去了。他和父亲同年，83。

注4:

父亲成功手术，终于松了一口气。中午在食堂吃面，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你咋也在这儿呢？”。回头，是3床的那对母女。她们家已经不需要再用药，准备明天回县里的医院康复。我说话的时候，感觉牙齿上还留着饸烙面汤中的韭菜碎叶。

注5:

原文中的美洛实际上应该是美罗培南，而不是美洛西林钠舒巴坦钠，在此感谢杜大夫的指正，还有他的医者仁心。

注6:

听病房里一位家属说，今年玉米行情涨了，收购价已经到了一块三四。

注7:

3床回到了县里的医院，因为深度昏迷仍然呆在ICU，并非想象中的康复。作为一家的顶梁柱，他的康复寄托着一家老小对生活的期望，而收入微薄，负债累累，恢复缓慢，让一家人仿佛进入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用诚实劳动创造真实社会价值的人应该得到善待。孟大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