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是最好的教育

基湘

全心向学是一些学者的特点，但不是俺的偏好。俺向来亦学亦游，亦游亦学。及至一地，求学之余，必眼观六路，悠游四方。花钱少而收益多，人生快意，莫过于斯。

且不说少不更事，求学中有逃学，间或浪迹山野田头，即便读大学进入南昌城也难痛改前非。课余尝独游绳金塔，见塔下农贸市场杂杂乱乱，一如家乡市场无异；又往视建造中西江第一楼之滕王阁，观一江春水浩浩北流。

株潭教学之余，或独游，或带学生同游。去岁末一三十二年未见之老学生来杭小聚，言及同游株潭镇附近之石山，师生同采山上石耳，返时路过镇上购得瘦肉数两。清水洗之，鲜肉煲之，此“石耳炖肉汤”真神仙美味也。

及至长沙，时登岳麓，有路行，无路也行。惜风景胜地，墓茔太多，此岳麓一憾事，湘人无感乎? 又至湘江大桥下滑旱冰，行橘子洲观水，登天心阁赏市井风情，往第-一师范察视那一排黝黑的教学-宿舍楼，更远至向时偏僻的南郊公园转悠。

上海时出学校西北门登铁臂山，游银锄湖（告知大哥，复云此乃来自毛诗“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句，信然）。又单车穿行南京路抵外滩观舟楫往来。某年暑假，四叔全家来沪。自十六铺登船，拐过陆家嘴。其时浦东仅建东方明珠电视塔及一两栋高楼。出吴淞口上溯长江。终日摇摇晃晃，吃吃喝喝，东张西望，有惊无险，较之胡师携俺自海口穿行南海至广州时舒服许多。一路上行，及至九江下船即上庐山畅游。锦绣谷、含鄱口景色尤绝。正可弥补本科时仅游白鹿秀峰之不足。此番游历亦迄今最爽快之水上游。

走笔至此，想起另数次出游事。某年春夏之交，水淹浙赣线。俺自长沙赴南昌转厦门，恰路过老家，腹痛而不能下车回家，只能抱病前行。抵厦办完正事，厦大湘籍张学长邀俺同游胡里山炮台。趁大海退潮时徒手攀附而上，见到那尊指向大海的硕大克鲁伯大炮（闻张学长毕业后任职海南，算来已20余年未联系矣。惟愿安好！）。次日83级王师兄又携余游万石岩。先取道凌云楼之西盘山公路，至顶过一桥。时扶桥东观，但见桥下亚热带丛林极为繁盛，东侧厦大水库为绿色掩映，此可谓俯瞰“情人谷”也。而后直上万石公园高处顺风而下，夜色中路旁寺庙未及细观（岁月是把杀猪刀！王师兄在俺等学弟看来，其本科阶段诸方面是何等风采！可惜今日已失消息。谨致如意！）。异日独游南普陀。游毕不过瘾，于是续爬寺后五老峰。正低头前行，突见山前岩石上略示四字。远观模糊，乃趋前视之，见曰“小心抢劫！”。惊讶之余环顾左右，海天一色，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者，惟山风相伴左右……

又一年，俺和家人同游京西凤凰岭。车抵西山农场，前行至山下一小庙。往左乃寻常步道，往右路线不明，于是俺决意右行。见前方有一石凿“天梯”通一山洞，以为由此可穿洞上山。登上石洞仅见一佛像，不料却是死路，于是退下“天梯”择路另行。山路崎岖，行至半山已是汗流浃背，回望山下一水如勺。休息片刻再行攀爬，穿过一凹口，不久即登至顶峰，见登山队刻录之海拔高程。峰前即是绝壁，骇然间难以俯视。日渐西沉，于是寻路而下。此时游人稀少，见山路旁有数壮汉或坐或卧，颇有绿林之风，不知何许人也。环至山左道路，正可观右路登行路线。其路曲折，多夹缝中穿行。若早知其险，或不择右路。下山行至公路，俺言北方多旱地，无蛇。言甫毕，一尺余长虫，自右侧茅草中窜出，横过马路拐入左边荒野中。此乃居京十余年所仅见之小龙，或有天人感应乎？

再一日也难忘：时一老乡来约骑行。先出清华东门，沿成府路抵学院路，继南行至西直门，穿二环上复兴门大街折向西，拐至八大处东侧北行，而后把脚踏车扔香山脚下直上鬼见愁，游毕下山寻车骑返西门。此京城骑游之最也。

旅行是最好的教育（竺可桢语，1936年5月1日），而人生正是一段接一段的旅行。期间我们见识异物风土，体悟人生友谊，于残酷现实中常存美好世界。再者，寻常道路虽简单易行，我们却未必选择，因为路线太过单一，世事太多俗气，生活大凡平庸。莫若学中游，游中学。累了就歇歇，心血来潮就再出发。不为别的，无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