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真能被解码吗？

 

□武夷山

 

克雷格·文特尔的《解码生命》是一部奇书，因为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奇人。原标题A Life Decoded一语双关，一方面，他从事的研究工作是解码生命，另一方面，这本自传是他对自己的一生作出解释与辩护（decoded的隐喻意义）的尝试。但是，译成中文后，就无法保留标题的双关含义了。

 

我对此书的前四分之一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对其余四分之三的兴趣，因为这部分叙述他的童年与青年，讲的是一个小时候属于“问题少年”的捣蛋鬼怎么最终成为了不起的科学家。我想用几个关键词来概括其人生经历和我阅读此书的最强烈的感受。

 

竞争 文特尔的一生始终贯穿着竞争，竞争是他的乐趣。小时候，他与小伙伴们骑着自行车与在跑道上加速前进、即将起飞的飞机比谁的速度快；51岁时，在学术生涯中已经功成名就的他居然参加跨大西洋游艇竞赛并获奖；更不用说，在人类基因组测序上，他领导的私营研究机构与国立卫生研究院支持的“官方”研究团队展开的白热化竞争。

 

无畏 文特尔的无畏表现在各个方面：7岁左右，他敢跳上呼啸而过的列车；在越南服兵役期间，他曾经在海里遭遇一条一米多长的毒海蛇并将其制服；他在科研竞争中面对人众多强大的对手无所畏惧，遇到挫折也毫不气馁；他甚至也敢撒谎、作假，在服兵役期间，一次在调往新驻地时，他有意识地将交由本人携带的档案材料的一部分给“丢失”了，因为档案的这部分内容对自己的前途不利。说到这里我就想到：无论哪里，都是成王败寇。文特尔是个成功人士，所以在自传中敢自暴其短：他那次行为若被发现，会受军法审判的。我也见过我国某位商界名人在电视上大侃其当年的“运作技巧”——如果他不是成功人士，他的那些行为也可以被视为欺骗。

 

相似 我发现，他经历过的很多事，与如今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极其相像。例如，一次他超速行驶，被警察骑摩托追上，他告诉警察，自己马上就要去越南服役了，而那位警察也当过兵，所以就没有罚他。在中国，“同经历相怜”（比如插过队的人之间的互相同情与理解）的事例也很多。又如，有一次他精心起草的课题申请书被另一位学术地位更高的女士据为己有，并以她的名义递交了课题申请。他发现后怒不可遏，但他的上司劝他，出于“政治考虑”，还是忍受一下，认倒霉为好。他读研究生时，写了一篇漂亮论文，他导师劝他将贡献不大的某人的署名排序提前，对他说：“你是研究生，能在高档次期刊上发表文章已经很不容易了，排序对你不太重要，但对他很重要。”书中叙述的此类与我国相似的事例太多。我不知道其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中国目前的发展阶段与文特尔年轻时美国所处的发展阶段相似呢？还是因为人性使然，这些现象是今古不易的吗？

 

此书还有一个有趣之处。在别的书里，往往用一些独立的框文来介绍与正文叙述关系不大的背景知识，做做科普。本书也有大量的框文，不过，这些框文在进行科普时，总是以文特尔本人被解码了的基因为例。比如，由于他拥有哪段哪段基因，他罹患某病的概率就较高。

 

文特尔虽然是从事基因组研究的，但是他很清楚：“你不能只依赖DNA去诠释一个生命或者任何生命体——不理解细胞或物种所赖以生存的环境是无法理解生命的。一个生命体的环境就像他的基因编码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换句话说，生命不可能被完全解码。文特尔也很清楚，自传是不太可能完全客观的。他在引言中引用了富兰克林的话：“自传通常只是作者回忆录，它不会提供任何不利于作者的信息。”因此，对于书中的人物褒贬，我不敢相信有多客观。但是，他的这一面之词也很重要。将他的立场、观点、叙述与其对立面的其他立场、观点、叙述合参，应该能看出一个比较真实的历史场景。换句话说，生活也不可能被完全解码与阐释，更不可能由一家之言来阐释。然而，解读生命密码与解读生活现象的努力是同样必需的。

 

总之，这是一本扣人心弦的好书，读它像读小说一样，舍不得放下。

 

我没有读过此书的原版，但从中文版语言来判断，似乎译者的理解与表达还是不错的。可惜仍有几个明显的误译，35页上的“素食者”，从上下文看当为“植物人”；102页的“民用服务”，当为“公务员”。希望本书重印时纠正这些错误。

 

《解码生命》，克雷格·文特尔著，赵海军、周海燕译，湖南科技出版社2009年4月出版，定价：38.00元

 

《科学时报》 (2009-8-20 B2 科学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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