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与“西学”不同。国人所谓“西学”实指近代以来西方的科学，这种学问的基本特征就是孔德所概括的“实证”，而且这种实证不同于“中学”的实证：

 

“中学”的实证是以自己的人生作为实验室，以自己人生的经历作为实验，以基于自己人生经历的生活感悟为实验的结果；

 

“西学”的实证是除了达尔文的田野考察之类的活动以外，主要是以由一些工业设备、科学仪器和房屋建筑等要素所构成的物质系统为实验室，以利用这种实验室所进行的由既有的某种理论所指导的一系列操作为实验，以通过这一系列操作行为所取得的数据为实验的结果。

 

“中学”的学问是怎样做出来的？它是以自己的全部人生作投资，依靠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生活，凭借自己天赋的悟性对自我生活进行反复的省察、反思做出来的。

 

“中学”是以什么作为其学问做出来了的标志的？

 

首先，“中学”是“为己之学”。所谓“为己之学”，就是自己做学问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为了自我受用。什么叫“自我受用”？就是自己做学问做到这样的程度：当在自己的实际生活中遇到麻烦或遭受挫折而心生烦恼时，凭借自己做学问过程中所获得的知识能够对这些烦恼进行自我化解，自我解开其心结。做学问能达到这个程度，就叫做“学问做到家”了，因为此时其学问是为自己服务了——“自我受用”了。以佛教为例，佛学达到“自我受用”即是所谓“自觉”——凭借我自修养和天赋悟性而达到了对“四谛”的豁然贯通。有了这样的“自觉”，便可解脱死生烦恼。

 

其次，“中学”虽是“为己之学”，但“为己之学”还不是学问的最高境界。学问的最高境界是不但通过“为己之学”而达到了“自我受用”，而且要进一步使“为己之学”所获得的知识为“众生受用”。仍以佛教为例，“自我受用”是“自觉”，“众生受用”是“觉他”，唯“自觉觉他”才是大乘佛地。满足于“自觉”是小乘佛教的境界，小乘是只顾自己修行以求得罗汉果位，一旦成罗汉，就自我解脱死生烦恼了，就功德圆满了；大乘则不满足于“自觉”，更追求“觉他”。如果说“自觉”的意义是在于自我解脱死生烦恼的话，那末，“觉他”的意义则在于使众生解脱死生烦恼。使众生解脱死生烦恼的努力，就是所谓“普度众生”的“菩萨行”。中国佛教是大乘佛教，其学问是以“菩萨行”为最高境界的。关于中国大乘佛教，向有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说，而实际上，大乘佛教的“菩萨行”何尝有让自己“下地狱”之意哉！一经“自觉”，即超脱生死轮回，哪里还有什么“下地狱”可言？！所谓“佛当下地狱”之说，也不过是借俗语以表达佛教之真谛而已，按大乘佛教的教义，这里所谓的“下地狱”首先是指如果只图“自觉”而置众生于不顾，则虽“自觉”亦无异于“下地狱”；其次是指谋求众生解脱死生烦恼的“觉他”过程中，纵使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即俗语所谓“万死不辞”也。

 

中国大乘佛教的“菩萨行”最为集中、最为典型地表现了“中学”的本质。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所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是“中学”的第一境界——“自觉”的“罗汉行”；“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是“中学”的最高境界——“自觉觉他”的“菩萨行”。

 

相比之下，“西学”的追求不过在于力求获得实证知识来成就“经济人”的物欲。“西学”的学问无论做到什么程度，都不可能使人“自觉”，更不可能“觉他”。只有西方的基督宗教才有解脱死生烦恼的功用，因为一经皈依基督宗教，人生的种种痛苦便以对上帝的虔信而变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基督徒的解脱死生烦恼，只是凭借对上帝的信仰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只能让每个基督徒解脱死生烦恼，基督徒本身却不能让众生解脱死生烦恼。在这个意义上，基督宗教似堪称“西式小乘”。

 

本博主声明：本文不过是如实表达我在学问过程中所达到的直觉，了无贬低“西学”和基督宗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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