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吃到半途,我们发现对面的桌子又端上来另外一个盘子,里面有一块很薄很大的烤肉,还有薯条之类似乎所有西餐里都必可缺的食物。我和爸爸对视了一下,等到吃完出去后,我爸爸说:还以为莫非那一桌子都是熟人,所以特别给多送了一个菜。
其实,这都是套餐里都有的规定食物,因为很快我们桌子上也端了一盘上来,我就给父亲把盘子移近,父亲又推给我,总之感觉是就这一盘子了。服务的老头看我拨拉盘子,应该是理解了我的意思,特意过去把盘子向我移得近了一些,用手势表示还有一盘呢,所以,个人吃个人的就行。
果然,后厨的老太太很快就又端来一盘,我们却有点饱了,看着如此显多的肉感觉有些为难。
就继续倒红酒,边喝边吃,想着也许能消耗掉更多。此时,邻桌要求添酒,服务员就把瓶子给了柜台里,我爸爸后来说,柜台里就拿了一个五升装的大容器给添酒,感慨道:我们原来喝的是“行”酒啊。
六
所谓“行”酒,其实就是从较大容器里打出来的酒,然后装入小容量的瓶子里。很久以前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却没有存储瓶装的酒,就会去村里的供销社“打酒”,拿上一个空瓶子,再拿上几毛钱,到得那地方,把酒和钱高高举起给了柜台后的老者,他便拿起一个瓠子,咕咚一声沉入柜台里他身侧的酒缸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瓠子内的酒倒入瓶中,当然,需要一个漏斗,一瓠子里有一斤酒的样子。然后,孩子将塞子塞住瓶口,慢慢地走回家,算是为家里的公共事务做了一次贡献。如果爹妈大方些,或给块糖,或者给几句很受用的话来鼓励一下,如“我家孩子很厉害了,都会帮着大人做事了。”如此等等。
原来村里的行酒我不知道来路,那酒或用玉米酿就,或是高粱酒,记得一年我父亲和我大舅舅一起喝行酒,还提到这个玉米的味道很浓之类的话。后来1990年左右,我哥哥的朋友老路过年时到我家走亲戚,提到行酒的事情,告诉我说“行酒又叫六毛辣”,就是说一斤只买六毛钱,相当的便宜,而且也有一股辣辣的味道,是酒味,不过也就勉强有点酒味罢了,说到酒散发出的独特香味大概是很勉强的。
就这样,我和已经70岁的父亲在这样一个午后的马德里小餐馆里,啜饮着从柜台后递出来的行酒,吃着典型的西式餐食,聆听着身后12寸电视机里发出的自行车比赛的声音,感受着时光的缓缓流逝。
父亲对于酒,已经很久不沾了,我本人好像从小就对酒没有什么兴趣,因为自己又一直在做科研工作的缘故,大家吃饭时也不勉强一定要喝多少多少的酒,慢慢地锻炼机会也就不断丧失,最后竟然算是与酒无缘的人了,里面也包括红葡萄酒或者白葡萄酒。
七
一盘海鲜饭和一盘烤肉,加上薯条,佐以半瓶红葡萄酒,我们就算吃完了在马德里的最后一顿饭。想着自己对于世界,尤其对于欧洲这样的地方,终究是要成为过客了,一生中虽然要经过很多地方,但是,如马德里这样的城市,也许这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而那酒瓶中的行酒,混以古怪味道的水,喝到半瓶,也再喝不下去了,就示意服务员拿走,最后给钱走人,再度穿过西班牙广场,看了一眼堂吉诃德的铜像,把自己投入地铁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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